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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英雄会】王名元散文:《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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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8-6 10:41: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一块砖- 于 2012-8-6 11:09 编辑



麻雀
(一)
年少时缺衣少食并不觉苦,在蒙昧中生活,没有欲望没有理想。老屋门口一棵大槐树横七竖八的枝桠档住夏日的太阳,树下就有了一大片荫凉。这里是我扭草把子的地方---把稻草加上从田边地头铲来的野草扭在一起扎成麻花一样,就是我们称之为草把子的东西。这硕大的草麻花是乡下最主要的燃料,塞进大土灶时就从家家户户的房子缝隙中飘出青黑色的烟。
扭草把子要两个人配对才能完成的,一个是老态龙钟的婆(奶奶)一个就是三四岁的我。婆不停地伸曲干瘦的两手掌控着稻草,我两手拿一个用木条弯曲的勾弓。弓勾的手握部位套了一个竹筒,用勾弓勾住婆掌控的稻草两手不停地转动,竹筒便咯吱咯吱地叫。三、五只麻雀在你身前身后叽叽喳喳地跳。两脚不停地后退十数步后再随着婆往回收的动作前进,婆就巧妙地把扭紧的草扎成了草麻花就完成了一个草把子的制作。再从复同样的动作制作下一个、下一个、、、。这样扭啊扭啊婆不知为什么就卧床不起了。一天吃夜饭的时候,婆在里屋叫大哥,大哥出来时说:“婆说刚才有好多穿长袍代礼帽的人来接她”,没两天婆就死了。这时我虽然又长了一岁,但对于人死了是么样一回事是没有任何概念的。我依然握住婆的手想和她说话,直到父亲从武汉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呼天抢地的大哭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椐大哥讲,祖父英年早逝,祖母孤苦一人拉扯父亲和简叔长大,在那动乱的年代里,生活之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多年后父亲在祖母的画像上写了几个字:节操松柏、福荫子孙、春辉未报、千古犹生。                                                   
起起伏伏的小山坡和高高低低的田野静静的一直伸展到天边。散落在田地里的大人们正接受太阳的暴晒,任凭汗水顺着釉黑的皮肤往下流淌。天太热了、连狗子都懒得叫喊一声,伸长了舌头不停地喘气。只有一会儿飞东一会儿飞西的麻雀一群群的时而在老槐树上,时而在屋檐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它们好快活啊!
我想做只麻雀,尽享它们的快乐。说了两句“诗”:麻雀麻雀一个头、飞东飞西不发愁。时年五六岁。
在乡下读书也不知读了几个一年级,父亲就把我带到汉口,住在利济路安乐巷41号舅舅家。那时的利济路两边大多数都是一层或二层的房子,房檐上常有站在那里叽叽喳喳聊天的一只只的麻雀。我常常看着它们发呆,它们是和我一样的从乡下来的呢?还是象这城里人一样总是住在这里的呢?我想它们应该是从乡下来的,因为它们不但与乡下的麻雀长得一模一样,重要的是它们和乡下的麻雀一样的快活!
一个暧洋洋的春日下午,太阳照在屋檐上、照在麻雀身上,我想它们一定身上融融的暧和、享福啊!麻雀。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的出现,彻底地颠覆了童年的梦幻!佝偻老人从那里来?是从那看不到尽头的路的那头来的么?是从湮没的岁月中飘来的么?他悄无声息地慢慢地行进在街头,手持一个指向天的竹杆。随着老头慢慢地前行,老头就不断地从竹竿的上头取下一只只麻雀放入他随身的布袋中。惊呆了的我终于发现原来老头的竹竿上头是固定了一枚老牌子钢针的。就是每天有人拖长了腔调叫卖的“老牌子---钢针、姻脂—花粉哪-那-----”那种缝衣针。这种叫卖声是很好听的腔调。钢针、一分钱可以买三枚的。我还发现只要是老头手腕微微一动,竹杆那头的钢针便贯穿了一只麻雀的身子,刚才还在一起吱吱喳喳的麻雀伙伴依然还在那儿探头探脑地叽叽喳喳,对于同伴的厄运居然毫无察觉!
幼小孱弱的我瞪大了眼晴,跟着老头从三暑街慢慢地往利济北路行走。只要老头手腕子一动,我的心便为之一缩,身体为之一颤。惊骇中我心中第一次有了怨恨。这麻雀惹了你么?我突然边跑边大声地喊叫起来,惊起屋檐下的麻雀四处乱飞。也就从那一刻起想做一只麻雀的愿望也就随着四散的麻雀化为乌有了。
长大了读《佝偻承蜩》“仲尼适楚、出入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可见庄子所言决不是虚构。虽然不能证明这“承蜩”的佝偻老人活了几千年改行专刺麻雀,但这项绝枝还是有人传承的。说到这里笔者要声明一句:这佝偻老人刺麻雀的事决无杜撰,确实是笔者亲历!
孔子当年给他的学生说:“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他老人家说得对,只要用志不分,凝于神,很多事情是可以办得到的!
待我稍大了一些的时候,就不怎么记恨佝偻老人了。这麻麻雀多的是,老人刺麻雀或许是给他家的病人吃的吧?
我亲历麻雀真正的劫难,大概是在57年左右吧!当时政府号召要除“四害”为民谋利。这无处不在的麻雀被定为了四害之首恶!说是有“科学家”能算出来一只麻雀一年要吃掉多少粮食。全国有多少多少只麻雀,每年这多少多少只麻雀要吃掉多少多少亿斤粮食呢!!常言说得好啊,民以食为天。这可恶的麻雀居然敢在人口中夺食!岂能容之?一声令下,举国动员,大打一场消灭麻雀的人民战争。
你别说,这群众发动起来了,那办法还真多。佝偻老人差矣。但人们发现不论是掏窠、网捕、下药、都不能令麻雀绝迹后,就想出了一个绝招。统一行动,在规定的时间里只要是看到了麻雀就敲击大鼓,铜锣、没有锣就敲脸盆、、只要是能弄出大声来的东西就死劲地敲!有钱的单位就放鞭炮。人们还拿着长长的竹杆,只要见到麻雀就群起大叫、呼喊、驱赶、、、、这麻雀的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了。它们既无处藏身,又要惊恐不安不停地飞呀飞、、、到后来麻雀都累得坠地而死。到死它们也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惹了谁呢?
伟大的人类宣告对麻雀的人民战争取得了伟大胜利!
一年以后虫害漫天、粮食大面积减产。这时又有“科学家”说:这麻雀虽然吃了地里的一点粮食,但它们也吃了大量的害虫。没有了麻雀害虫烈烈,这粮食不减产才怪呢!
麻雀终于等到了平反的一天,其四害之一的空缺,便由臭虫代之。这麻雀绝处逢生进入了休养生息的时期。
六十年代是要准备打仗的,要防美国人打来、又要防苏联人打来。所以然者就把一些工业或与一切和打仗有关的无论什么业都弄到大山里或者是假想的、打仗的后方去。大三线、小三线的建设调动个几千上万的人那也是平常的事。如是我们单位数千人就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青海。
美丽的苍家峡之美我是没有文字功底写得出来的。拖着长尾巴在树间飞的马鸡、在河滩不停地跑动的尕尕鸡、美丽的山鸡、白肚皮的乌鸦、各种不知名的鸟、清澈见底的河沟、、。风和日丽之时、人放倒在山坡上看天上白云轻浮、微风阵阵。人好象身在天地的尽头,心地澄澈,真正是万虑均消不知身为何物了。
淳朴的山民卖羊,卖鸡刚开始是不论斤的。一元钱或八毛钱一只鸡是不管大小的。三元、五元钱一头羊还要帮你杀好,但羊皮是山民的。因为羊皮是他们主要的遮身物。布衣是视为珍贵的东西,到老乡家听老乡忆苦思甜常听说:我们过去进进出出都是老羊皮,你看现在都盖上了这么好看的布花被了。一老翁柱拐来到工地看稀奇,用拐棍敲打着脚手架的钢管说:这竹子真好啊连一个节都没有呢?
没有多久我们这支由上海、广东和其他地方人组成的队伍就把方园几坐大山的鸡吃了个精光。山民们大惊、戏之曰:“吃鸡公司”!
  吃鸡有点不易了,但这事难不倒住帐篷、工棚、羊圈、、、走南闯北的同志们。在吃鸡的同时他们早就瞄上了那成群的野鸽子了。随处可见的野鸽子根本不知它们的灭顶之灾已经来临,有胆大的还试探着落在你不远处吃你撤下的食物呢。如是抓捕野鸽子几成群众运动了。
抓野鸽子是很容易的。晚上打上手电筒,用电光照住野鸽子,伸手“拿”来装进随身的布袋。一个小半夜捉个十只八只是没有问题的。
青藏高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日精月华、风霜雨露孕育了绵延不断的大山。这里是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的天堂。大大小小的山洞是它们安全的房舍。“吃鸡公司”的侵入,这安全的房舍就成了它们等待死亡的场所。
没有多久附近小山洞的野鸽子已经稀少了,同志们只能到远距离的大山洞去抓捕。大山洞很大,有的能有几层楼高,峭壁间的鸽子抓起来有点困难重重了。而这野鸽子也已经有经验了,电光一照面就惊惶失措地乱飞。人是有办法的,就用线绳织一张大网,用网罩住山洞口、打亮手电筒。这山洞多是洞口小,肚子里大。然后一人打亮手电筒去到山洞内拿着长长的竹杆摇晃呼喊,惊起野鸽子没命地逃窜,一个个地就钻进了洞口的网中。一次两个广东人,洞上、洞下的手电筒都发生了故障,黑灯瞎火的没有办法只好两人互相呼喊了一夜。没有被狼吃了真是万幸了。
野鸽子肉很香,只要放点盐用清水炖即可。清澈透亮的汤汁上飘浮晶莹透亮的油珠,那香味能沁入你的心脾。吃起来用现在的说法那真叫一个爽哦!
野鸽子比麻雀聪明,它们并不依赖人类生存。没过多久方园多少里的山头都难觅踪影了,它们把户口都迁到远离人类的更深的大山去了。
没有野鸽子、有麻雀!!青海的麻雀那叫一个多啊!一群一群的飞上落下快活的很啦。可以肯定的是,因为它们住在这偏远的地方,并未经历灭绝麻雀的浩劫。麻雀的祖辈也没有留下什么要警戒人类的忠告。人多的地方麻雀越多。叽叽喳喳地快活啊!
几十年了并未再见佝偻老人的身影,绝技不再也算是麻雀的不幸了。你想想要练成佝偻老人的本事那是容易的么?人类的可怕是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又无止境地向大自然夺取!汽--枪打麻雀可是件轻松愉快的事了。很多的人都拿起了汽--枪,红烧麻雀的滋味也不比野鸽子差。尤其是麻雀那发达的胸脯肉咀嚼起来味道绝不比野鸽子肉逊色。
一个五一节的早上,太阳刚刚露面。老乡的院子里,一棵花椒树上一大群麻雀就在上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快活的生活。这时我已拿起了汽--枪对着它们了。汽--枪是一个东北的小个了买的。在院子外面有个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空屋,我们在空屋的木柱上钉上一棵钉子,把汽枪架在上面对着花椒树。麻雀看不到人也看不到枪,它们不知大难已临还在叽叽喳喳不停地讨论。手指一动,一只麻雀就落地了,一群麻雀就莫名其妙的飞去但马上就又飞回,时间只够你换枪子和瞄准的。手指不停地动,麻雀不停地往下掉,麻雀不停地飞去飞回,院子里地上就有了一堆死麻雀。一个叫小木克的广东人就收获战利品拿回去红烧麻雀了。待我们几个人意犹未尽回去吃麻雀时,大老虎灶的铁锅内只剩下一点汤汁了。他们说太好吃了,就都吃完了。我们几个人只好拿起枪再返老乡的院子——。
麻雀无语,它们只是本能地生活着,没有欲望、没有理想。这种鸡科麻雀属的物种,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万年的进化才得以延续。人们用它们的肉、血、脑、髓、卵做药,说是微温无毒能够壮阳、益精、、补肾、强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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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8-6 10:4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名元 于 2012-8-6 10:49 编辑

麻雀(二)

高原之苦寒、非同一般,大地冰冻如钢铁般坚硬。用超重的18镑大锤敲击钢钎、任凭你有多大的力气、也只能在土地上打击出白色的斑点。就象白色的、惨淡淡的纸花。
这本是冬闲的时节。祖祖辈辈的农牧民在冬天来临之前、酿造了大缸的烈酒、坐在炕头上喝呀喝。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先辈们被明朝的皇帝押解来到此地充军的故事。以此打发慢长的寒冷。
浓厚的黑云被风追逐着翻滚乱飞。冬日的太阳偶而从这翻滚乱飞的黑云中透射出白色惨淡淡的冷光。风挟持着冷光直透人的骨髓,真正的是彻骨生寒啦!
“吃鸡公司”的人们早已不打麻雀吃了。文-化-大-革-命的洪流裹挟着男女老幼近乎疯狂地斗争。走资派斗过了、地富反坏右斗过了、臭老九斗过了、老师斗过了、父子斗过了、夫妻也斗过了、、、已是革命群众自己互相斗的时候了。用现在的智识来说,只不过是权谋者蒙蔽近乎痴迷愚昧的群众、运动他们演义人性的悲哀!!
为了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清晨三点、空旷的山谷就集合起数十人。坐着敞篷的卡车去西宁古城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去作殊死的斗争去。气壮山河、慷慨激荡。冷哦、说是男人尿尿时要手拿一个木棍子准备敲打吊在下体的小冰柱、这有点太夸张了。但尿后在地上就有一个金字塔似的冰堆是真的。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人近乎冻僵。我是坐便车顺便到省城看看的。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任何群众组织都不是太欢迎你参加的、倒也落得自在。
数千年的湟水流淌着绕过古城去向远方。曲曲弯弯的河流就象高明的工匠、在古城边造出一大片美丽平静的河滩。在冰冻的湟水对岸、古老的城墙静默地立在那里。城墙上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有的身背着似乎是火焰喷射器的东西清楚可见。黑绿色斑驳陆离的城墙不知记载了多少历史滴血的篇章。
河滩名为公园、但没有休闲的人、没有饮酒的人、没有相依的情侣、没有伸胳膊腿打哈欠的人。只有一群群、忽而东、忽而西、分散集合的“群人”。人以群分、他们因为观点立场的不同、都认为自己是最革命的、最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者。但互相之间又都分属不同的派-别、互相之间作着殊死的斗争!!高昂的口--号声,激烈的辩论、人群好象一群群忽而飞东、忽而飞西、跳上跳下的麻雀、一刻都不得安宁地烦躁着。

古城墙的尽头是青海日报社、被八一八造--反派夺了权的。是时已被解放军包围已近旬日了。转弯不远处即是省军区、这里将要发生的惨烈的悲剧就是军区的两个副司令为权谋而作的直接较量。
“吃鸡公司”的人是被围困在报社的八一八造反派叫来增援的、因为意见的不统一迟迟的还在争论。全城已经戒严也只能待在那里永无结果地争。
报社那边的高音喇叭、清脆的女音、高谈着革-命、火药味十足。但那一丝怯怯的、甜甜的、软软的韵味我还是听出来了——。这是小尕妹、怎么会是她呢?她怎么也参加了八一八?

认识土生土长的尕妹只是个偶然。去年的夏日湟水河边、我与几个同伴寻觅着喝一碗烹煮的奶茶。这种个体的生意是犯禁的。不过再犯禁的事情也是有人做的,生活艰难啦。尕妹就是那天我们寻觅到的煮茶人。把象砖头一样的茶砖打碎放入发黑的铜吊壶内、加水、加一把盐。用羊皮做的鼓风袋子一张一合地吹得炉火不停地跳跃。不一会儿水就沸腾了。再加进白色的不知羊奶还是牛奶又再煮沸时、一股浓郁的奶茶香便钻进了你的鼻子。白杨树下、清风徐来、风中微微的花香、小女孩甜甜软软的还未退尽的童音、一会喊着叔叔、一会儿又大哥哥地叫着。慢慢地喝着咸咸的奶茶。此情此景令人十分地生出“小资产阶级的情怀”。
我们惊讶这土生土长的小尕妹怎么就能够说着标准的普通话、但又有尕妹特殊有的音韵。不管她说什么都想听。好似我们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听这小女孩说话的。
正在我们故作姿态品茶之际,尕妹却有点惊慌起来,催着我们快点喝、快点走。原来远处有几个载有红袖章的人好象要往这边来。我常常见到过这些人到处割资本主义尾巴、打击投机倒把。他们没收你的东西、或者把人捉去关个三两天的、是不用任何理由的。在慌忙中把还未喝完的奶茶都泼洒在我自己的白色衬衣上了。
载红袖章的人并没有过来、尕妹不安地道着谦。一件好衬衫当时可值五、六块钱呢,尕妹说赔是赔不起的了。她央求我把衬衣交给她清洗干净、说她会把衬衣洗得象新的一样。不管我们怎么说这事与她没有关系、不是她的错、不要紧。又说我们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出来的革-命-者、怎么能为了一件衣裳影响革命友谊呢!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把衣服拿去洗了。过了两天她将清洗如新的衬衫在原地交给我的时候、我们算是真的认识了。她家住在城西区的小巷内、就在壁立的城墙那边。住的是那种青海常见的老式干打垒的平房。家的右侧约半里路有一个大车店。她说有个哥哥、家中有爸爸妈妈。她轻轻地说爸妈让你们都去喝酒呢,说的时候那高原特有的红色脸颊更加的红艳。那天我们说了很多的话就是没有问一句她的大名。没多久因为调离了西宁去了山沟、又没电话可打、又无书信可寄,革命的友谊就断了。但我们一直都记住了她。一恍都快一年了、她怎么就也参加了八一八呢?
突、突、突、——是谁发动了摩托车?一阵一阵的突突的声响在冷风中裂开来、高音喇叭里的特别的带韵味的声频没有了。从报社那边传出来的歌声没有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没有了——突、突、突的声音持续着、和城区的高音喇叭高喊着坚决镇-压-反-革-命的通告混合着、分不清是报社里还是报社外的人在喊口口口万岁!敬祝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的舵手万寿无缰的歌声在高唱着——

眼前的事过于突然、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一片空白。但解放军向青海日报社的群众发起了进攻是真的!是真的么?我觉得小尕妹那怯怯的、软软的、甜甜的还未退净的童音在突突声中飘浮、高原特有的艳若桃花的脸颊在满天地的硝烟中飘浮——没有思想、没有目的——我没命的跑啊跑——跑过沙地、跑过冰冻的湟水、跑向斑驳陆离的城墙、跑向报社——是跑向我们幼小的尕妹么???哦、她的真名叫什么呢??她爸妈还叫我们喝酒吗?她哥哥娶媳妇了吗?跑啊、跑——我忽然觉得我是刚从乡下到武汉舅舅家住的小男孩、在利济路屋檐下拚命地跑啊、呼喊着——那屋檐下的麻雀怎么不飞啊?怎么不知道逃生啊?任凭佝偻老人的钢针刺穿你的身躯?是扎在我的身上么?怎么我的身上一炸一炸的痛?

四处戒严的口口口、镇压反革命的广播和零星的枪口口声混合在一起。湟水河城墙边、马路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尸体头上、身上——的血洞冒出的血沫混乱着尘土结成砂砾、把面目打扮的如此可怕!!有的“革口口命”的群众正朝着尸体血洞吐着痰涎、有的用穿着大头皮鞋的脚踢着还未僵硬的尸体——这是苍家峡老乡院子里一堆堆被打死的等待拨毛红烧的麻雀尸体么?路边一堆堆散落的皮鞋、皮帽、被冷风挟制着飞舞的头巾、革--命的传单、和不知什么的东西拍打着你的脸——马路边一条龙地排列着数十辆军用吉普、五花大绑着的反-革-命的人、被革命的人抬起抛向车内、就象搬运死去的猪!——
——怯怯、甜甜的童音、艳若桃花的面颊、佝偻老人的钢针、花椒树下一堆被口口打死的麻雀、被风挟制着飞舞的红色、白色的革-命传单、象风车一样在眼前转动。高音喇叭直剌得耳朵连着头痛。只觉心中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呕吐、我不停地呕吐、只觉得吐出来的都是吃进去的麻雀——晕眩。晕眩中听有人说: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
是时公元一九六七年二月二十三日午时时分。

在我未告别青海的九年时间里、常在古城边寻寻觅觅、看着青海日报社墙上的弹洞、被子口口弹打断的钢条——。在附近的小巷寻觅、企望着能奇迹般地听到一声怯怯的、甜甜的叫我叔叔、或大哥哥的语音。“我爸妈叫你们去喝酒呢!”奇迹从未发生、我不知道小尕妹是否还活着、在死去的名字中那个是你的真名呢?我又坚定的相信小尕妹一定还幸福的活着,说着那么好听的声音的女孩儿是不会死的、此时正牵着她自己的小女孩儿在河滩的公园散步呢!!

四十几年后、早春的暧阳照在身上、暧和和的舒服、我坐在小区的秋千椅上、眯缝着眼睛看着邻家的小孩在草地上追逐玩耍、麻雀一群群的从桂花树、樟树——飞上屋顶、落在地上、叽叽喳喳地快乐着。忽然间就想起了儿时做的“诗”:麻雀麻雀一个头、飞东飞西不发愁。恍惚中我也变成了麻雀飞上飞下、儿时的梦想成真了——
麻雀们不需要很多、只要有一个不受迫害的环境、便能滋生繁衍、为人类消灭害虫。想起胡锦涛总书记说的和诣社会、不折腾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老百姓不就是与麻雀一样么?祈福我的祖国、祈盼我中华民族和诣、不折腾!愿我们老百姓能如麻雀般生活、如麻雀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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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8-6 10:52:42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关于青海二二三事件
一;《星岛环球网、20060512》“青海二二三事件是文--革中首次大--屠--杀,肇因于青海省军区副司令赵永夫与青海省军区副司令刘贤权的权力斗争、、、调动十三个连的兵力开--枪扫-射-打-死-平民一百六十九人、伤一百七十八人、军队死-四人、伤四十六人。赵永夫被中央树立为平定反革命暴乱的英雄。(三月二十四日八一八平反、赵永夫被定为是反革命政变)、
二;《炎黄春秋、2009第10期作者孙言诚》“下午二时宾馆(赵永夫的指挥所)和报社后门、桥头先后发出信号弹,顿时枪声大作、十几分钟几百人就倒在血泊中。”“报社西北角是湟水大桥、守在桥头的是汽车三场、五场、六场的工人、他们手挽手高声朗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枪声中第一排工人倒下了、二十几人仅三人幸免、第二排岿然不动继续朗诵、第二排倒下了第三排仍然不动、一瞬间64名工人死在枪口下。”
“雪地里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堆成三层,皮帽子棉帽子在风里滚动、、、死难者大都是青年工人和十几岁的学生、尸体体堆积如山。院墙上、木桩上、树干上到处血迹斑斑。有的尸体体还在燃烧、发出熏人的恶臭”
“三月二十五日中央决定(关于青海问题的决定)下达——八一八成了坚定的左派——1979年3月青海省委报请党中央批准、撤销了1967年3月24日的《关于青海问题的决定》”
“八一八的头头不少人在清查五一六、清理三种人中第三次被打成反革命——赵永夫获释后、任北京军区装甲兵顾问、后以正军职干部离休”
“当年被打死的上百名红-卫-兵除少数家长冒着当反-革-命家属的危险深夜挖出以外、大部份成了西宁北山脚下的孤魂野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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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石市 2012-8-6 11: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原乙先生参加东湖“新散文”【2012散文英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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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中山市 2012-8-6 12:30: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块砖- 发表于 2012-8-6 11:21
欢迎原乙先生参加东湖“新散文”【2012散文英雄会】。

感谢砖板真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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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2-8-7 00: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王名元前来参加英雄会!
非常厚重的文章。
还可以再贴3-4篇。
想起文革荒唐时代,到处都有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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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辰 发表于 2012-8-7 00:07
欢迎王名元前来参加英雄会!
非常厚重的文章。
还可以再贴3-4篇。

谢斑主!!今天再贴两帖、真诚地希望多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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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深圳市 2012-8-7 09:05:5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2——]《笑疯子》
“笑疯子”


        参加一个老乡联谊会的工作,在这宾馆里跑出跑进地瞎忙,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这都是十二月了,要是在我们家乡早就穿上厚厚的保暧衣了。这鬼地方要不是谋生容易些谁愿意抛妻别子地往这里挤啊!
        听召集人小木克说,这次聚会一切费用都是珍老板买单。凡是来聚会的人,只要两个肩膀扛个脑袋空着肚子吃一天就OK了。珍老板财大气粗,有好几千万的身家呢。
        小木克叫我把开会的资料给珍老板送去,所谓的资料就是一本与会者名录。名录中老乡们现在的职业情况联系方式收集得十分地清楚,是珍老板说要的。
       我平生第一次进了一间一天得付800多块钱的房间,把资料放在写字台上。一位年近五、六十岁、仪态高雅的女士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我不觉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这不是“笑疯子”么?儿时的朋友珍珍。这位声名显赫的老板和满身污秽的“笑疯子”把我的脑子弄得象一盆浆糊。这一盆浆糊一直延续到被珍珍叫去茶楼喝了两杯茅台酒才慢慢地缓过神来。这人生啊,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珍珍的经历应该算是传奇!

    我和珍珍是“抹泥”之交,能走会跑的时候就在一起疯着玩。记得那时候小朋友们时兴玩“捉跑”的游戏,其规则是小朋友们分成两班人马,一班人捉、一班人跑。捉的一班人把跑的一班人都捉住了就算赢。如果有一个人没有被捉住,就有可能被他把被捉住的人都救走了。这捉和救都只需要用手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任何部份都算有效,所以需要不停地跑动,运动是十分的激烈的。
      珍珍那时候剪着短发,也没有花衣服穿,粗看就是一个男孩子。珍珍本就大大咧咧的,很自然的就是孩子王了。
    那时我总是希望在分班的时候与珍珍分在一起,能够沾点王气。但珍珍总是叫憨坨与她在一个班,心里虽然十分不愿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小朋友们都听她的。唯一的报复办法是在捉跑时第一个把憨坨捉起来关住。如是珍珍就象燕子一样在跟前飞来飞去,我们捉不住她,她也救不到憨坨。一直弄到大家都气喘嘘嘘,沸反连天才算完事。最便宜的是憨坨,气定神闲地回家。

    后来我们都悄悄地长大了,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各忙各的也就离多聚少。但憨坨和珍珍好上了那是肯定的,我就亲眼见到他们牵着手走路的。那个时候男女牵手在一起走要算是胆大包天的举止,也只有珍珍敢用这种样子宣布他们相爱。原来的小伙伴们聚在一起说起来心里都有点酸溜溜的,但都真诚地祝愿他们好事园满。人们那里知道人生道路上的灾难正在向这一对年轻人逼来了!

   珍珍在单位里任团委付书记,是组织上要培养的接班人。她的婚事理所当然地要经组织上审查的。当珍珍恋爱的情况报到单位后引起了组织上的高度关注。组织上派了专人对憨坨进行了内查外调,说是家庭成份不好。憨坨的父亲解放前是个工商业主。按照阶级斗争为纲之政治,这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在争夺接班人,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绝对不是小事!组织上找珍珍认真地谈了话,单位里专门办了一个学习班共同帮助珍珍提高认识站稳立场。弄得如花似玉的珍珍很快象霜打的狗尾巴草一样低着头。
   憨坨知道原委后,主动地和珍珍分了手。不为别的,因为个人那里能够和组织别扭呢?说通俗一点就是胳膊那能扭过大腿哦!不说前程的事,就是把饭碗打破了那就没有饭吃了啊。

   憨坨很快就找了一个女人要结婚了,结婚的那天在巷子里搭了一个棚子办酒,街里街坊的都来帮忙十分地热闹。珍珍眼呆呆的看着新郎,嘴里自言自语地反复念叨:“这不是好好的么,这不是好好的么!”“他是好人哦,他是好人哦!”珍珍被人劝回了家,送了礼但没有喝喜酒。自这以后,珍珍越来越呆了,常常两眼直直的看着你说:“这不是好好的么、这不是好好地么?他是好人啊,他是好人啊”。因为是街坊有时难免就碰到了憨坨,珍珍必定笑嘻嘻地拉住他要别人看,说“这不是好好地么,这不是好好地么!”大概过了不到一年就不认识人了,但每日里总是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好好的么?这不是好好地么?他是好人啊,他是好人啊!”再到后来发展到撕扯街道上行人的衣服要人看“他是好人啊,他是好人啊”!她从不打人也不砸物,人们都叫她“笑疯子”,街坊邻居有好吃的都要给她一份,看着她笑嘻嘻地吃,就叹息一声多好的姑娘啊!

    过了两年我到遥远的西北去了,二十几年了彼此音讯全无。听珍珍说,她疯了后的第三年憨坨和妻子离了婚。那个女人叫记英,真是个非常好的人哪,记英说憨坨心里只能装一个人。珍珍是那么地可怜,要想珍珍的病好,唯一能救她的,世上只有憨坨一人。记英要成全他们。如是夫妻二人哭着吃了一餐饭,记英走了,说是到东北去了,直到现在到处寻找她也没有找到。珍珍说,她是她们一家的恩人,总想在有生之年见见她,要是她现在生活过的好就好了。
    憨坨和她住到了一起,珍珍说那几年真是难为了他啊!除了上班的时间外,他所有的时间都陪着她。喂她吃、帮她洗、给她梳妆、轻轻地唱歌给她听、牵着她的手到过去走过的地方漫步。任凭她撕扯他的衣裳听她念叨“这不是好好的么?他是好人啊!”他从不生气。差不多经历了五个寒暑慢慢地她逐渐清醒过来了。看着她的爱人过早花白的头发,一脸的苍桑,她笑不起来了,心里有了一股劲,一定要活出滋味来!

    改革的脚步在刚刚苏醒的土地上前行,醒来的珍珍也渐渐地显示出她果敢的性格。有一天她步行十多公里地到郊区把家里仅有的五元钱全买了葱,然后择得干干净净地在菜场门口地上零售,她说那天她赚了一块钱。她十分地高兴,但憨坨倒不高兴了,她知道那是憨坨心痛她。后来她卖菜、卖鸭子、卖——。有一年一个单位要给每一个职工发一只鸭子过年,她得知信息后硬是凭着死缠的精神接下了生意。但人家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义务代职工杀鸭子拔毛。那年冬天她几乎是日夜工作,只要是有人拿着票来领鸭子,不管是什么时候了,立即给别人杀鸭拔毛。临近春节时她都三天三夜没有睡觉,憨坨累得站在那里都睡着了。那个单位的头看着她被热水泡得肿胀的双手,居然给付了500元钱的加工费,加上卖鸭子的钱就赚了两千多块。这是她的第一桶金。用这些钱她去买卖衣服、然后南下买卖进口的服装、开了自己的公司做多种进出口生意,逐渐打拚出了现在的规模。

  珍珍说过几天要到意大利去谈生意,如果有时间让我跟着去看一看,我拒绝了。不知怎么地总觉得自己差了一点什么,差了点什么呢?毛泽东说过,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是哦,我们好多人往往十分地聪明能干,但总是事业无成。失败后总是委过于社会、委过于人。差的可能就是一个永不言败的精神。
   珍珍是不幸的,因为特殊历史阶段使她成了“笑疯子”。珍珍又是幸运的,因为爱又使她回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更幸运地是赶上国家复兴的大好时期得以一展宏图。
   
祝福珍珍全家!代珍珍全家祝福远方的记英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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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深圳市 2012-8-7 09:41:36 | 显示全部楼层
[2012_]《高医生》


高医生轶事

      1966年的初冬,我在西北某地大山里备战备荒。可能是体质差、也可能是水土不服、年纪轻轻的总是生病,是个小有名气的病号。在职工医院里诊来诊去总不见好,一个好朋友便托人在省城医院找了一个关系去看医生。
    说是去看医生,倒弄得象是个搞地下工作似的。我要载上口罩、帽子、再用围巾把脸捂上。因为要去找的箸名医学家是个“历史反革命份子”。看病的事是不能让人发现的,否则就把医者病者都害了。
   到了省城医院,朋友的朋友就往厕所里走。在厕所里跟一个扫厕所的老头悄悄地嘀咕了几句,朝我点了点头,就来到了一个装杂物的楼梯间。扫厕所的老头随后拿着扫帚、摄箕也到了楼梯间,原来这是他存放工具和休息的地方。朋友把我的病情向他介绍了一下,老头象是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了一个听诊器。原来扫厕所的老头正是箸名的医学家、“历史反革命份子”高教授。
  岁月如梭,五年后的夏天,我独自一人在被称做公园的黄河边上闲逛。那时当地很多人都喜欢在河滩边上、大树底下垒几块石头、架一口锅煮砖茶、吃肉、喝酒。三、五个汉子呼三唱四猜拳行令旁若无人,那一番趣味,不亲临其境,不知其乐。
   我在河滩边上转来转去,弄得馋虫都爬出来了,也没有找到一个熟人。正郁闷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这是小纪吧?”我循声看去,耶,这不是省城医院的高教授吗?真是佩服,这老头居然记得几年前找他看病的我。
   我们相对而坐,喝上了青稞酒。我仔细端详着这位医学教授,那张高原特有的暗紫红色的脸比常人更黑、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蓬松着、岁月犁出来的沟壑横亘在额头、怎么看都是一个长年累月在外风餐露宿的赶大车老头。

   高教授说,他的问题还没有落实,今天是特许出来买点生活用品的。真的很感激我能够陪他喝上几杯,说说话。他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奈,更没有想到老来如此地凄凉。
   原来老医生从记事之日起,就在北国荒原四处流浪,乞讨为生。八、九岁时讨乞来到了一个伤兵医院,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说是医院,实际上也就是流动的帐篷和成天跑进跑出的医生护士。护士都是男的,医院里没有女人。
   医院收留了他,因为他可怜,又能做一点事。比如伤兵要大便、小便,就喊上他帮忙。“哎,小狗子过来”只要一听到喊他马上就会去帮忙的。有时帮忙擦屁股,有时帮忙接尿盆,有时帮忙洗被屎尿弄脏了的衣物等。伤兵高兴起来就给他一块青稞面的饼子,或一件大大的军装。有的伤兵老爷脾气暴躁拿起拐杖就打人,他也不生气,因为他觉得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很可怜。
   他跟随医院跑了好多的地方,和医生们混得烂熟。医生们有时也叫他帮忙做一些事,教他洗伤口、换药、洗绷带。他的志趣也慢慢显露出来。他经常跟在医护人员身边,听他们讲伤病的治疗,看他们做手术,感到十分的神奇,也十分地向往。再后来,就忍不住把医院买来杀死的羊拿来切呀、割啊、缝的、做得有模有样。医生们看见了,也只笑笑。没想到,后来战事紧张,医院人手严重不足,也记不清是谁,就叫他上了手术台,做了医生们的助手。       当时有个姓高的军医说:“别叫小狗,小猫的了,我姓高,是老高,你就叫小高吧。”这样他就姓了高。再后来,他慢慢地学会了认字,似懂非懂地啃起了医生们随身带的书本。那些军医待他都很好,只要问他们医学上的事,他们个个都能讲上半天。
   从那个年代起,他一生基本上每天24小时都是在医院渡过的。只有成家后大概一年左右时间除外。他睡眠质量好,那怕是在做手术的间隙他也能倒在地板上熟睡十几分钟或几分钟。醒了照样精神十足地做手术,所有的医生都熬不过他。说来真算是奇遇,几年后一个要饭的孩子还真的当上了军医。到抗日的时候,他已是挑大梁的主刀医生了,说到这里,高医生脸上不觉有几分得意之色,说是他做手术可以从头做到脚,没有不会做的!
   后来他的部队都被打散了,医院也没有了,他就在地方上行医。解放后在这省城医院做普外主任,一直到现在。

大概是1952年,门诊来了一个女病人。头皮裂伤,是被人用刀砍了的。为的是丈夫亡故后,被人逼做暗娼,她不从,被人用刀砍伤的。在门诊做完清创缝合后,他发现女子有颅内出血的指征,呕吐,继而昏迷。怎么办呢?一个联系不上亲属的危重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也是出于职业良知,他把她收进了病房,而且给她开了颅。手术顺利,病人康复得也出奇地好。但因此他的工资被连扣了三个月。钱虽然吃了亏,但后来这个女人非他不嫁,成了他妻子。
   妻子很爱他,她很会做尕面片(北方人把面和好后,用手撕扯的面片)配上油辣子他能吃一海碗。那时候几乎每天她都要送一大海碗尕面片到医院。冬天的时候,她用麦草编个园桶保温,到医院时她的手冻得冰凉,但尕面片则是滚烫的。他叫她不要送,中午就在食堂吃,她不肯,坚持着每天送一次。晚上则炸上一盘兰花豆,给他倒上一杯酒。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说到这里高医生迷着双眼,望着远方,说那真是一段好日子啊!
  可惜好日子不长,高医生说。因为医技人员奇缺,尤其是这高原缺氧环境下,外科手术人才更是奇缺。再加上他多年的工作习惯,渐渐地他回家的日子少了。一天24小时都待在医院里查房、手术、会诊、带学生。困了照样是拉一床被单倒在地板上也能睡一觉,醒了照干。家里也常有些事,比喻说买煤做煤饼子(北方是把煤做成硕大的饼子贴在墙上待干后用的),冬天来临前要贮存大白菜下窖啊等。妻子身体不好,他就叫自己一个得意的学生去帮忙打理,也帮忙做些家务。一来二去,忽然有一天妻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他,十分坦白地说她与他的学生弄到一起去了。她实在是守不住那份寂寞,请他成全她。说是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他无语,收拾了100多部书籍就一个人住到了医院了。
   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望着这已是花甲的老人,一个曾经声名显赫的外科专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无力地说,以后会好的,以后会好的,只要历史问题搞清楚了,一切都会好的。高医生笑了,这笑不知怎么觉得怪怪的。他说无所谓,一个沦落为乞丐的人,居然也有过事业的辉煌,够了!但只有一事心中不平啊!高医生眼睛定定的盯着我问:“这揭发我是“历史反革命”的人,死劲把我往死里整治的人,为什么就是我成全他们做夫妻的学生呢?!
我无语。
老人走了,说是回晚了要挨批斗的。
第二天却听朋友说,高医生昨夜因病“正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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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鄂州市 2012-8-7 09:50: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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