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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深处是密密的灯盏
李婆婆不用电，她忌讳与电有关的任何东西。夜晚，家家电灯次第亮起，只有李婆婆家的窗棂透出绿豆般昏黄的亮光。
支书又来做李婆婆的工作，说，您拉的是床头上的绳子，不导电的。他做着示范，房间里的灯明明灭灭。李婆婆眼皮都不抬一下，说，关了，看着闹心！
支书继续劝，您老一个人，点油灯晚上起夜不方便，照顾不好您，大山兄弟走得哪安心呐！
“喵呜”，李婆婆怀里的猫叫了一声，她手里的蒲扇滑落在地。
天热，赶明儿我去电站把大山的电扇拿回来，扇扇凉爽呐。支书弯腰捡蒲扇说。
“喵呜，喵呜”，猫的叫声在静夜里弥散。桌上灯盏的灯花也炸了一下。
你要是体恤我，就给我送几斤柴油吧。李婆婆用缝衣针拨了下灯花说。
支书叹着气，走出门。
八月的夜还很热燥，暑气从地面升腾起来，罩着人汗津津的。
远处传来抽水机的马达轰鸣声，天干快两个月了，从大坝抽来的水源源不断地灌溉着稻田。李婆婆抱着猫站在门口，望着远处亮灯的电站，想起儿子大山，泪水直流。
前些年，大山在浙江佛顶山电器厂工作，由于李婆婆身体不好才辞工回家，凭着在电器厂学到的技术当了村里的电工。他看见畈里的庄稼旱得又黄又瘦，便用打工挣的钱买了发电机，在大坝附近建了个小电站抽水。大山忙时住在电站里，与一只花猫为伴。
李婆婆万万没想到，去年夏天，连续的暴雨导致电线短路，山儿在检查村口的高压线路时，触电身亡。儿子死后，留下了一只花猫和一个台扇。台扇是他从以前的厂家带回的纪念品，曾给这个逼仄的电机房带来了无限清凉。那天在发电站清理儿子的遗物，李婆婆流着泪摸电扇，突然感觉它里面有一个恶魔——就是电。电这个恶魔让她又想起儿子被烧焦的身体，她触电似的收回了双手……
台扇被支书用塑料薄膜包好封在纸箱里了，李婆婆只把猫抱回了家。
猫很漂亮，毛色光洁润滑，花色黄白相间。婆婆和猫形影不离。婆婆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猫用舌头舔她的手和脸，用脑袋蹭她的腿肚，用脚爪在她干净的蓝布衫上印梅花，还冷不丁捉只老鼠来邀功。
支书在第二天送来了一桶柴油，说，婆婆，您莫舍不得，晚上不熄油灯，这油啊，听您用，一年都用不完。支书把柴油放在堂屋角落里，找了张纸板盖住。
傍晚，李婆婆在厨房，一边舀米，一边自言自语，咪咪呀，山儿呀，过会，我给你做好吃的……
突然，从堂屋传来一阵扑腾声，呼啦啦的，伴着猫的哀叫。李婆婆扔下米瓢，跑到堂屋，顿时惊住了，她的猫正在那桶柴油里挣扎。她立即冲过去，一把将猫从油桶捞起来。猫身上的柴油滴滴答答向下落。
你这个贪玩的！李婆婆眼眶湿了，心疼地说，山儿走了，你再有个啥事，让我怎么活？
李婆婆将猫身上擦干，又烧了热水给它洗澡。第二天，李婆婆发现猫掉了很多毛，又过了几天，猫毛脱落干净，浑身是扎眼的红肉。她捧着猫去看医生，医生说，这是烧伤呢，您不知道柴油烧皮肤啊，也没马上把猫放在冷水里浸一下，这热的天，要发炎了。
李婆婆看着猫，心痛得只掉眼泪。
医生说，只要不感染，没得大问题，关键是要护理好，还要给猫搽药。
快说呀，咋个护理？李婆婆急切地问。
您看，猫直伸舌头，趴在地上不起来，地上凉快，它是自己散内热。您只要保持它的皮肤干爽清凉就行。
从医生那里回来，李婆婆细心地给猫搽药，用扇子给它扇风。才一天功夫，李婆婆瘦了一圈，还手酸眼花。眼见得猫身上破溃的地方开始流脓血，李婆婆急得团团转，嘴里不住地念着山儿的名字。
入夜时分，李婆婆像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找到支书说，快点去把发电站的门打开，猫咪被柴油烧了，我要拿电扇。
李婆婆屋里的灯亮了，电扇呼啦啦地转着，风穿过她、穿过猫，一直向窗外蹦去——
窗外，夜的深处是密密的灯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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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河南省濮阳市 2012-11-8 12:25: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