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进宾馆 邓乐荫 单位很穷,本人又囊中羞涩,平时出差的时候,人造皮革包一背,乡下佬进城似的,十元八元的下等旅社便成了我的栖身之处。这样倒好,使我免去了老祖宗穿长衫站着喝酒的洋罪。吃饭时往个体摊边一蹲,或买一碗烩面,或要一碗羊肉汤外加两个烧饼,尽可以毫无顾忌地喝出一头热汗。回家时,可以将省下的钱买点小东西讨老婆欢心。这于我不论从经济角度或心理状态都格外相宜。 但是,有一次却因误进了一家宾馆,而我心里反倒失去了平衡。原因是单位出书,领导要我去B市校对。领导从工作出发格外地允诈我住进了B市的一家宾馆。 孤陋寡闻的我,常听别人天花乱坠地谈论起星级宾馆的种种,犹如听“海客谈瀛洲”似地傻愣着眼。因而很想开开眼界,想看看星级宾馆究竟是什么样儿,便从心里感激领导的恩许。 星级宾馆确与下等旅社下同,一进门就显出了一种气派,两位颜色如玉的礼仪小姐在门口笑脸相迎,腥红地毯从门口直铺到大厅中央,踏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声音。厅内光华闪烁,满目灿烂,简直令人头昏目眩。定定神好一会才平隐了呼吸。到底还是出了点小小的洋相,地板太滑,没提防差点仰面一跤跌倒! 当我走到服务台登记,不料又遭了一番“洋罪”。我不该低估了宾馆的房价,原以为领导同意我住宾馆,房费高一点也能报销,说话的口气便有点硬挣,一开口便要了“一人间”。然而,听服务小姐说出钱数,我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即便有领导的铁券在,我也不能不顾单位的“家底”,只得退而求其次,改要二人间。然而二人间的价格也有点蝎虎,只得将自己的身份继续往下降,再改住三人间。即便三人间,也不便宜,超出普通旅社房价的数倍! 这时,我说话的声音再也“牛”不起来,刚进门时的那种良好感觉便荡然无存。好象在街上很牛气地挑选好一件衣服而准备付钱的时候发觉自己没带钱一样,那股狼狈劲儿可以想见。 然而,尴尬事并没有结束。当我把人造革皮包放进客房,来到餐厅的时候,我便又一次感到心虚。装饰豪华的餐厅,金碧辉煌,几疑进入了人间天堂。男女食客或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或披金戴银风度翩翩,和他们相比,我仿佛傻蛋一个。凭一天8元钱的出差补助,在这里不够喝一杯茶水。有登记住宿的教训,我便学得聪明点儿,没敢贸然而入,只偷儿似地站在外边贴着玻璃朝里瞅了瞅,便脚底摸油溜之乎也。复又来到卖吃食的个体摊点,花了两元钱便把肚子撑了个溜园。 回到宾馆,那种自渐形秽的感觉在心中又油然而生,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感到不是滋味儿。上卫生间蹲坑的时候偏又久不下来。用惯了蹲坑而突然用这抽水马桶,便有点不习惯。据说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有类似的毛病,即便去苏联会见斯大林的几天,也仍用蹲坑——我一介草民,当然不敢和伟人相比,只不过我确实感觉到坐坑不如蹲坑舒服。 从卫生间出来,我便决定退房,不想再受这番洋罪”。找了一番堂而皇之的理由把房退了,谁知服务小姐退了我半价。夹着人造革皮包从宾馆出来,犹如从悠悠荡荡的空中回到了大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踏实轻松。 是的,天堂虽好,却不是凡人居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