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沙湖镇,我其实是奔着芦苇的。《芳草小说月刊》的钱主编邀约得很热情,去看芦苇,那儿有大片大片的芦苇。我见过万亩油菜花开时的艳丽,也见过满山人造梯田的壮观,大片大片的芦苇能是什么样子呢?我一个中原人,实在想象不出来。 时令已是冬天,草黄了,树叶也枯落了,这样的季节已不适宜江南的大多数风景区。雨水少了,江河也就显瘦了,像是缩水的衣服,罩不住老男人干瘪嶙峋的肋骨。看看那些残败的藕池你就明白了,那种几近黑色的枯萎,与生命轮回至终结时的苍凉无二。还好,芦苇没有人让我们联想到萧条,它们大片大片地在那儿浩荡着,花絮灰白,叶杆暗黄。旱地的芦苇反而给了我们一个亲近它们的机会。作家们三五成群,兴奋地钻进芦苇丛中。一眨眼的工夫,芦苇丛便鲜活起来,像着了色的黑白照片,那儿一抹鲜艳的红,这儿一片耀眼的绿,与芦苇一道摇曳着,在满眼灰暗的色调中格外惹眼。美女作家们在与芦苇抢镜头呢。 印象中,芦苇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清瘦矍铄,像一个暮年的老人。这么多精神的老人站在一起,又像一个正在讨论生死大事的严肃会场。面对这样的老人,我试图想象它们青春的模样。毛茸茸蓬松松的白色芦苇花,再配以象征盎然生机的绿色芦苇叶?芦苇生机盎然,水波荡漾,“沙湖水色竟如天”。如果还拿人来比,青年的芦苇是不是就像那婀娜的妙龄少女,正水灵灵的向人扑闪着她的大眼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在我们这些作家的眼里,芦苇其实就是那在水一方的伊人。 北方的青纱帐,充满了气喘,热汗,还有彪悍的男人,像一部神秘坚硬的小说。而芦苇荡,则更像一首浪漫优雅的诗歌,身穿蓝印花布的苗条女子临水而立,正向她的情哥哥挥舞一方丝绸手帕。 说到芦苇荡,自然少不了水。唉,谁让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呢?等来年夏秋吧。 不,不用等,沙湖国家级湿地公园怎么会没有水呢?汽车穿过芦苇丛,开向湿地纵深处。 恰逢渔民们捞鱼——我坐在电脑前思量好久,到底没有用捕字,因为没见他们用网,没见他们费心劳力的期盼神态。渔民们只是在湖堤下开了道小口,大群大群的鱼便顺水而下。钻进河道里早已为它们准备好的水槽。水槽分了很多的小格子,鳡鱼,刁子鱼,武昌鱼,鲢鱼,分门别类。两条传送带从岸上伸下来,一条用来上鱼,一条下空鱼筐。我问这车鱼要拉 到哪儿,渔民答,先储存起来,等攒够一万斤再送出去。 我们分乘两条打鱼的小船到湖里玩。说是玩,船上的人甚至不能站起来。小船太小,左右一晃水就会溅进船舱。伸手撩试,水并不冷,反倒有种温暖的柔软。我喜欢江南的水,房前屋后,出手能掬伸脚可及,柔软随性如平易近人的智者。而北方的水,则带着股未经文明驯化的野蛮劲,粗砺,放荡,不谙人情。 是谁惊叫了一声,惹得一船的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一轮红日,懒洋洋地挂在西天,水下像红色的颜料泅透了薄纸,留下一绺长长的不规则的尾巴,像一幅画。只可惜,这幅画很快就黯淡下去。 船掉转头往回走时,另一条船上的美女作家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频频向我们晃动自己的红纱巾。此时,日光远逝,湖水清绿,就连载我们的小船也因刷了清漆而暗淡无光,红纱巾便映衬得格外夺人眼球。对方仿佛早意识到自己的色彩优势,索性摆出各种姿势,诱惑我们的相机。湖里的鱼也来凑热闹,争先恐后跃出水面,鼓掌欢呼。有一条鲢鱼兴奋得过了头, 不小心飞入船舱,惹得船上的一众作家们只好把沉鱼落雁改成了飞鱼落雁。 我们来晚了,只看到沙湖的背影——她刚刚转过身子,正为来年的亮相上妆。 (联系单位:河南省正阳县二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