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轻译版《聊斋志异》（全本连载）

李燚淼

《聊斋志异》代表了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最高水平，这一点毫无争议。
在这个连载的帖子中，本人将按《聊斋志异》原编排顺序，用古文轻译的方式将《聊斋志异》全部431篇逐一翻译过来。

为了行文编辑的简洁和阅读查看的流畅，将不附原文对照、注解和说明。本人在转译过程中，曾经收集了每一篇对应的图片，因考虑连载的阅读体验以及手机用户浏览本帖的流量，对应每一篇的附图也省略了。

《聊斋志异》全书的古文轻译工作量巨大，为了能让一般古文素养的现代人能流畅阅读，对于原文的转译需要许多创造性的脑洞和劳动，本人保留本连载的版权，如有转载或者转介，请在签名栏联系本人，获得授权，并在转载与转介中注明来源。

李燚淼

古文轻译：《聊斋志异•001•考城隍》           

         古文轻译/李燚淼

　　予姊丈之祖，名曰宋焘，本县享官家补贴秀才。一日病卧，见吏人持公文，牵白额马来，云：“请赴试。”公言：“学政未临，何急赶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带病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官署，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公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并排。几上各有笔纸。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承恩任用，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命查看其母生死簿。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代理九年，期满接任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到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叩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至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

　　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家，豁若梦醒。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安葬既毕，沐浴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里，忽见公乘驾华丽，车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简略记载耳。

李燚淼

古文轻译：《聊斋志异•002•耳中人》

              原著/蒲松龄   古文轻译/李燚淼

  谭晋玄，本县在籍儒生也。甚信修仙，寒暑不辍。行之数月，似有所得。

　　一日方盘腿打坐，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现形矣。”睁眼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内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即闻。拟待其再言，当应以窥看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现形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斜视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借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甚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

　　谭觉神魂俱失，复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癫疾，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

李燚淼

古文轻译：《聊斋志异•003•短租遇险记》

         短租遇险记

题记：本篇原题《尸变》，但觉蒲老似有标题党之嫌，恐引今人不适。异者，微信为在线，一不适标题或阻众人之兴致。故，改一时题：《短租遇险记》。

       原著/蒲松龄   古文轻译/李燚淼

　　 阳信某翁者，本县蔡店人。村距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有车夫数人，往来运贩，常住其家。

　　 一日昏暮，四人偕来，望门投宿，则翁家客宿满房。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小间，更不敢有所择。”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棺木未归。翁因灵所室寂，遂穿岔路引客往。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帷帐，黄纸及棉被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四客奔波颇困，刚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朦胧，忽闻床上察察有声，急睁眼，则灵前灯火，照视清晰。女尸已揭被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束额。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客大惧，恐将及己，潜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摩擦声。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客惧甚，不敢作声，暗以足踏同伴。而同伴一动不动。顾念无计，不如穿衣逃窜。才起穿衣，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又伏，缩首被中。觉女复来，连续吹多次始去。少间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拿裤，慌忙穿之，赤足奔出。尸亦起，似将追客。比其离帏，而客已拔闩出矣。尸驰从之。客且奔且叫，村中人无有醒者。欲叩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逃窜。至东郊，瞥见寺庙，闻木鱼声，乃急敲山门。道人惊其非常，又不接纳。少时尸已至，去身尺余，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躲避树后。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尸益怒。然各渐倦矣。尸顿立，客汗促气逆，庇树间。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倒。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

　　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照之现死相，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背负入，终夜始苏。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时晨钟已至，晓色迷蒙，道人查看树上，果见僵女，大骇。报知县，知县亲往质验，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细查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指甲入木。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遣役探翁家，则以尸失客毙，纷纷正哗。役告之故，翁乃从往，抬尸归。客泣告知县曰：“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知县乃开具证明，送其归。

青云白衣射天狼

顶上，佳作!!!

李燚淼

青云白衣射天狼 发表于 2019-3-20 15:07
顶上，佳作!!!

谢谢鼓励！

李燚淼

弯弯 发表于 2019-3-22 18:01
你的网名，对我都是生字！查字典，我的眼镜度数太小，根本看不见。你能不能标上同音字呢！ ...

给弯弯姐添麻烦了！我用的是本名，后来确实想改成网名，但是系统不支持修改了。

李燚淼

聊斋志异•004•喷水

         原著/蒲松龄  

        古文轻译/李燚淼

　　

   莱阳宋玉叔先生为吏部司官时，所租宅第甚荒落。一夜二婢侍奉太夫人宿厅上，闻院内扑扑有声，如裁缝向衣喷水者。太夫人促婢起，孔窗纸以窥，见一老妪，短身驼背，白发如帚，冠一髻长二尺许；周院环走，急徐作鹤步，行且喷，水出不穷。婢愕返禀，太夫人亦惊起，两婢扶窗下聚观之。妪忽逼窗，直喷窗内，窗纸破裂，三人俱倒，而家人不之知也。

　　东曦既上，家人毕集，叩门不应，方骇。撬门入，见一主二婢并死一室，一婢胸口犹温，扶灌之，移时而醒，乃述所见。先生至，哀愤欲死。细搜旮旯，掘深三尺余，渐露白发。又掘之，得一尸如所见状，面肥肿如生。令击之，骨肉皆烂，皮内尽清水。

李燚淼

《聊斋志异•005•瞳人语》

         原著/蒲松龄  

        古文轻译/李燚淼

　　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轻佻不持仪节。每陌上见游女，常轻薄尾随之。

　　清明前一日，偶行郊野。见一小车，朱帘绣幔，青衣数行慢行以从。内一婢，乘小马，容光绝美。稍稍近看之，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目炫神夺，瞻恋不舍，或先或后，从驰数里。忽闻女郎呼婢近车侧，曰：“为我垂帘下。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看！”婢乃下帘，怒顾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任教秀才偷看！”言已，抓车辙砂土掷生。

　　生眯目不可开。才一拭视，而车马已渺。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请人启睑拨视，则睛上生小翳，经宿益剧，泪簌簌不得止；翳渐大，数日厚如钱；右睛凸起如螺。百药无效，懊闷欲绝，颇思自忏悔。闻《光明经》能解厄，持一卷，求人教诵。初犹烦躁，久渐自安。旦晚无事，惟趺坐捻珠。持之一年，万缘俱净。

　　忽闻左目中小语如蝇，曰：“黑漆似，闷杀人也！”右目中应曰：“可同小遨游，出此闷气。”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似有物出，离孔而去。久之乃返，复自鼻入眶中。又言曰：“许时不窥园亭，珍珠兰遽枯死！”生素喜香兰，园中多种植，日常自灌溉，自失明，久置不问。忽闻此言，遂问妻：“兰花何使憔悴死？”妻诘问其何以知之。因告之故。妻趋验之，花果槁矣，大异之。静藏房中以待之，见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嗡嗡然竟飞出门去。渐远，遂迷所在。俄连臂归，飞上面，如蜂蚁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闻左言曰：“隧道迂回，还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启门。”右应曰：“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试辟，通路与尔共用。”遂觉左眶内隐似抓裂。少顷开视，豁见桌物。喜告妻，妻审之，则脂膜破小窍，黑睛荧荧，如椒横切。越一宿，幛尽消；细视，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两瞳人合居一眶矣。生虽一目眇，而较之双目者殊更清晰。由是益自检点，乡中称盛德焉。

　　异史氏曰：“乡有士人，偕二友于途，遥见少妇控驴出其前，戏而吟曰：‘有美人兮！’顾二友曰：‘追之！’相与笑，骋，俄追及，乃其子妇，羞愧气丧，默不复语。友佯装不知也者，言语殊污。士人忸怩，吃吃而言曰：‘此长男妇也。’各偷笑而罢。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眯目失明，又鬼神之惨报矣。芙蓉城主不知何神，岂菩萨现身耶？然小人重辟瞳门，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

李燚淼

聊斋志异•006•画壁         原著/蒲松龄  

        古文轻译/李燚淼

　

   江西孟龙潭与朱举人旅居都中，偶涉一寺庙，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暂住其中。见客入，整衣出迎，引导观游。殿中塑神僧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披长发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思；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袒肩僧众绕视，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袖。回顾，则长发女转身微笑而去，抬履从之，过曲栏，入一小舍，朱趑趄不敢前。女回首，摇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前。舍内寂无人，既拥之，亦不甚拒绝，遂与亲热。少顷，闭户去，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共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怀小郎已许大，尚发披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结发环。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披发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遂亲昵缠绵，兰麝熏心，欢爱沉湎。

忽闻硬底马靴铿铿甚厉，锁链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朱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提锁持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曰：“全到未？”答言：“已全到。”使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举报，勿自招罪。”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虎瞪，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

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喧闹渐远，心稍安；然户外常有往来语论者。朱蜷缩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疲惫不忍，惟静听以待女归，竟不复忆自从何来。

　　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施主！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伴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软。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叩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发髻如螺翘然，不复披发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心生，贫道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叹而无主。即起，循阶而出。

　　异史氏曰：“‘幻由心生’，有此言类者乃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传道者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