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元辰 于 2012-9-6 01:54 编辑
《怀念一只叫“山鹰”的母鸡》
文 / 杨华之
它绝对是一个鸡群中的异类,是我童年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传奇。 它让我知道了一只鸡可以活上六年,因为它是我至今见过的唯一一只摆脱被宰杀命运、而自然死亡的鸡。从我上小学到小学毕业,它就一直为我家产蛋孵鸡,并为我家把守门庭。它总能表现出其它鸡所不能表现出来的天赋,比如我上学时招一下手,它会送我,我回家时吹一声口哨,它又会迎接我……当它死后,我和父亲母亲甚至为它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放了一串小鞭,并把它安葬在门前的菜园一角。 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山鹰。在拥有这个名字之前,我们一家人对它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它的出格之处不过是,饿了能飞过屋后十米多宽的小河寻找食物,饱了能飞到门前的树枝上梳理羽毛。但它的这些行为却深深地影响了我,我因它而爱上了爬树,在树上我看到了村里的砖瓦房屋是那么低矮。我甚至因它而偷偷爱上了游泳,那时我六岁,却能独自涉过小河去看宽阔无垠的田野。当父母知道我这些危险的举动后,不仅大骂了我,甚至还大骂了这只诱导我出格的黑色母鸡。 不过这种责骂只是暂时的。因为父母发现这只母鸡随着羽翼渐丰,竟然成为了我们家里的安全卫士,它的作用可以抵得上阿猫阿狗。它被父亲冠以“山鹰”的称号就是因为,那天它一下子啄死了一只正在啃咬厨具的大老鼠。“山鹰”没有辜负这一荣誉,有一次它看到一条小花蛇从门前的篱笆缝钻出来直往我家院子去,毫不犹豫冲上去把它啄得头破血流,其它一些公鸡母鸡都吓得躲在远处“咯咯咯”地叫唤。 其实“山鹰”在鸡群中是相当低调相当友善的。吃食的时候很少看到它和谁争斗,下蛋的时候很少看到它和谁挤窝,下蛋后很少听到它叫个不停。有一阵子我们还以为它没有下蛋,仔细观察才发现,它每天下得特快,比那只叫“芦花”的母鸡下得还勤还多。 说起那只叫“芦花”的母鸡,它可是我父母眼中的白天鹅,一身的纯白与“山鹰”的一身漆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由于长得好看,以及很会唱歌,每次父母投食的时候,总是把小麦或谷子投到它面前。这种优待使“芦花”逐渐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傲气,好像所有的食物都是它的。它总是左右开弓驱赶同伴,好几次我看到它把“山鹰”赶到屋外,但“山鹰”似乎懒得理它,总是半饱不饿地离开。 “芦花”失宠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年春天,“芦花”停止了产蛋,整天蓬松着羽毛做出要孵蛋的架势。母亲喜出望外,为它做好了孵化盆,并放好了二十个鸡蛋让它孵化。可它对身下的二十个鸡蛋没有感情,它逃离孵化盆,继续赖在下蛋的窝里。母亲顺从了它,在夜里把孵化盆和下蛋的窝调换了一下,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发现它居然站在孵化盆中。母亲气恼地自言自语:“不会孵鸡就不孵,装什么样子呢?”她怀着最后的希望拿出一个箩筐,把“芦花”罩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揭开箩筐一看,“芦花”把二十个鸡蛋踩得稀巴烂。父亲过来一把拎起它,使劲向屋外摔去,没把它惊得半死。 “山鹰”出现了,蓬松着羽毛,走三步退两步地唤着一窝小鸡从屋外走来。父亲和母亲正沉浸在对“芦花”的愤怒中,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前的事实。母亲揉了揉眼睛,惊叫起来:“天哪,是山鹰,你从哪儿给我带回了一窝小鸡?”父亲急忙从屋里端出一碗米,用手碾碎,作为对“山鹰”的犒劳。母亲居然流下了眼泪,她说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未见过这等奇事。一周之后,答案解开了,母亲在拆屋后的草垛时,发现了离地两尺多高“山鹰”孵蛋的窝,以及窝中留下的蛋壳。这足以让我们对“山鹰”啧啧称奇,它完成这一壮举,需要进行怎样长远而周密的安排?选窝、产蛋、觅食、孵化、防备夜猫子和黄鼠狼,并且做得让人毫无察觉,这是怎样一只聪明勇敢的鸡啊! “山鹰”的事情惊动了我们的小村子,甚至惊动了村头离我家很远的一只大黄狗。每一次我路过村头去上学,它总是对我狂吠不止,吓得我出一身冷汗。这一天它来到我家门口,对着屋檐下的这窝小鸡流着口水。父母下地干活去了,留下我守家。看到大黄狗,我本能地躲到了堂屋中央,门前的鸡群也四散逃离。而“山鹰”却疯了似地向大黄狗扑去,它拍打着翅膀,上下腾挪,居然啄中了大黄狗的一只眼睛。大黄狗痛得一声惨叫,夹着尾巴逃跑了。 当我第二天上学路过村头时,那只大黄狗坐在门口盯着我。我胆怯地望了它一下,发现它成了一只独眼狗。它居然对我不叫了,甚至比我更加胆怯地低头回了屋。我有什么让它感到害怕的呢?也许它出现了幻觉:在我的身边,盘旋着一只能给它致命一击的“山鹰”。
(作者简介:杨华之,湖北潜江人,现客居东莞。作品散见于《人民文摘》、《南国博览》、《中国石化报》、《北京文学》、《星火》、《岁月》、《写作》、《新文化报》、《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新京报》、《大阅读》、《做人与处世》、《湖北日报》、《荆州晚报》等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