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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孝感市 2012-9-4 22:3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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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白鸽张丽 于 2012-9-4 22:32 编辑
老人。老屋
据说爹爹1,8米,魁梧壮实,憨厚至极地演绎了一段传奇。
那是爹爹36岁的某一天,连阴雨后,上屋顶检瓦。婆婆在室内收拾接屋漏的盆盆罐罐,五个孩子里,大点的帮忙倒屋漏水,小的用脚踩水玩。爹爹捡到东屋瓦梁,猛然抬头看见大队的鬼子,扛着枪从东边泥泞的土路向村里蠕动。爹爹霎时扯起嗓子大喊:日人来了,日人来了,快躲呀!很快,整个村子乱成一锅粥。随即,两声刺耳的枪响,爹爹随太阳晃了晃,如巨石从屋顶滚落下来。
爹爹不是烈士,活着的乡亲叹息:真是傻大个啊,怎么不下来报信呢?
土改时婆婆很自豪,多亏世代的贫农出身,才住上了地主的房子。看,连三呢,还带厢房和厅屋,婆婆很满足,兴奋地分配五个孩子的住处。
大伯最先成家,占了右边的主房和厅屋,接着我父亲很争气修了间连二的土屋,婆婆带两个姑妈和三叔住了进去。我父母结婚后住老屋左边的房间和厢房,公共的是堂屋、天井和狭长的巷子。
我遗传父亲的基因不爱热闹,父亲在大队加工厂当会计,深夜才能回家,母亲天天出工挣工分,我就在狭长的巷子玩耍。在我玩得迷糊的时候我似乎几次看见大妈溜回家,继而听见她的房间打开拴上,接着是有节奏的挖掘声。平时堂屋我是不常玩的,偶尔不小心走着偏向了右边,没有人时大妈会向我瞪眼,有人时大妈会说:儿,出去玩,我屋里没有好吃的。那次的好奇心驱使我靠近右边的房门,那声音太奇怪了,我还没听明白,耳朵就被揪住,同时我撇见她的房间地面挖了大块。大妈扯着我耳朵顺手抽出我**毛衣针,直抵我眼前恐吓着:你要是说出去,我戳瞎你的眼睛!我吓得大叫,哭着跑了,哭累就忘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公共的天井铺着一块完整的青石板,边沿放着各家的旧木桶,桶里蓄着喂猪的泔水。大人的积怨并不能影响孩子,就是真正打架也不会记仇,我们喜欢坐在厅屋和厢房门槛上 ,面对面嚼着饭,隔着天井远远地学大人拌嘴;碗一丢又一起在巷子里、门角落、拐弯处、柴草里捉迷藏。下雨时用盆子在天井接水傻笑;雪花飘舞时,一起牵手滑冰,并肩堆雪人,笑着打雪仗,馋着摘冰凌。
你是哪里的?
夜里我常常梦见一根针,一双恐怖的眼睛,常常在梦里挣扎,大汗淋漓。父亲半夜回家叫醒瑟瑟发抖的我,掏出几颗榨油花生,用焦黄的味道启发我:说,你是哪里的?我就重复着回答:XX市XX区XX片XX大队。父亲很满意:嗯,丢不了的。母亲叹气:一个闷葫芦,真不该要回的!
白天我喜欢靠在稻场的草垛旁看远方。其实我看不了多远,视线就被大火山挡住了。大火山很高,最 高处树木郁郁葱葱,我只能看到大片的墨蓝,与天的湛蓝连接。我只要趟过几条小河,走一串蜿蜒小径,就可以清楚地接近大火山,可以在半山腰找到传说的仙女和宫殿,还可以翻过大山寻落日,爬上火车去安陆……那里有个差点成为我妈**女人,我能感觉她抱着我温柔的轻抚,喜悦的叹息……
母亲警告:再迷迷瞪瞪的,我真把你送过去!
父亲劝诫:莫提这样的话,人家裁缝请了,客也接了,你还不是舍不得才要回的!
回头叮嘱我:记住啊,你是哪里的!
我咧咧嘴想说:我丢不了的,尽管我的心逃离了一万次,我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你到哪里去?
母亲第四胎终于生下儿子。接生的三婆婆惊叫时父亲哭了,对门大妈把房门踢得啪啪响。我开始微笑,在心里偷偷唱歌。
满月后母亲要出工挣工分,婆婆不喜欢丫头,更不喜欢我母亲。她把熟鸡蛋藏着给堂哥,关起房门炒油油饭,我们姐妹看着闻着识趣地走开。母亲很刚烈,绝不会向婆婆低头。我乞求母亲:让姐姐上学,我带弟弟!?
母亲看着我的大眼睛:好,就你带,一会也不要离开!
我是那样喜欢我的弟弟,抱着生怕他溜下,放在摇篮怕他害怕,我不知疲倦趴在摇篮边,逗着唱着,说尽我6年来所有的话。他圆脑大耳,浓眉大眼,长睫毛忽闪忽闪,圆脸粉嫩粉嫩,我怎么也亲不够!
偶尔大妈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嘀咕:你妈迟早要把你送人的;你妈还会把你扔进肥猪草塘里;有了这个儿子更会打你们的……
我假装没听见,用歌声淹没了呱噪。
突然一天中午,大妈很慌张很急促跑回找我:儿,快点,你妈在河边喊你,快去帮她拿东西。我不信,大妈再催:你跑出去看下,要不然挨打的,我在家看娃,你马上回来。
我冲出去,边跑边喊妈妈,到稻场了还没有回应,看河边也没有人影。一阵恐惧让我颤栗,我一口气跑回家,堂屋里摇篮翻了,弟弟压在下面,抱起弟弟,他脸色煞白,我哭叫起来……
大妈出现了,像个魔鬼。我抱着弟弟要跑,魔鬼拉着我:你到哪里去?
我盯着她咬紧嘴唇:如有下次,我妈晓得------会和你拼命!
秘密在我心里藏着,妯娌俩战火连连,在老屋住了两年,父母搭了间小屋,我们搬家了。
我习惯于缄默,直到十六岁在异域求学,才开始与人交流,也从那时习惯了用普通话流畅地表达感情。
我们还是亲人
97年,大妈插秧时栽倒在淤泥里,她的儿女都在外面打工。炙热的天,我赶回去时她已经火化。站在她坟前,烈日下大火山清晰可见。我不相信大**灵魂会幻化成仙,也不忍她在地狱受苦。这个让我恐惧了几十年的亲人走了,所有的爱恨归入尘土,我只盼她能真正安息。那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常常在我的胸腔膨胀,在某个安静的深夜撕扯我的心,那些说不出的,堵住我的咽喉,我必须找个出口,用文字吸干苦痛,写出来了结 ,继而忘却……
多年后,我姐弟5人全部住进了城里。我们给婆婆养老,她瘫痪时护理,到九十岁死后安葬。婆婆临终前留给弟弟一块袁大头,她说最舍不得她的好孙儿,因为就是这个武警男儿,常常给她寄钱,还寄来围巾,帽子,棉袄,甚至一双小脚棉鞋……
至今我们和堂哥很亲,只要他们需要,任何时候我们乐意帮他们,我们还是亲人。
父亲说婆婆走后,大伯撬开了老屋天井的青石板,除了一罐银元并没有金条。
难道大伯的房间曾有金银?我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一直在偷偷挖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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