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雨绵绵。并不打算停下来的样子。他站在操场的一角，等着。同学们陆续散去。他望着校园那个后门，只等着奶奶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奶奶每天送午饭，然后等他上完下午的课，就接他一起回家。一辆破旧三轮，就可以让他非常高兴。在三轮车快速前进时，他就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奶奶终于从校园那个后门进来了。他感觉眼前一亮。他立刻冲过去，习惯性地看奶奶的身后的三轮车，却没有发现送饭的篓子。奶奶每天送饭的篓子是竹篾编的。奶奶把饭放在篓子里，然后用一件厚旧袄子搭在上面。其实，他知道隔壁班上有个送饭的爷爷，他看见爷爷送饭，是用的保温盒，根本用不着他奶奶这样的繁琐。 奶奶没有送饭来。奶奶哽咽着告诉他，现在就接他回家去，他的爸爸死了。他感觉很惊愕，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早上很早上学，天都还没有完全亮，是爸爸用这辆三轮车送他来的。爸爸当时还摸着他的头，叮嘱了很多话。他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死？怎么死的？但是他不敢问，只好乖巧地坐在车上，默默地数着雨伞上滴答的雨声。 就是在刚才，当下课铃还在响的时候，他还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画笔。他很想让他画的太阳更加红艳，光芒更加耀眼，植物更加茂盛，果实更加饱满。他画的是太阳红彤彤升起，散发着热度，太阳下，是一整片玉米地，玉米杆高高的随风摇摆，玉米宝宝个个带着胡须，笑着露出珍珠般的牙齿，惹人喜爱。就连美术老师收走他的作业之后，他都还在想着，祈祷着，希望着。他希望这个秋天每天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带给大地万物光芒和润泽。而且，奶奶和爸爸要他好好学习。说如果今年收成好，年底会给他奖励一辆自行车，还是那种赛车。他就可以自己每天上学，不用奶奶和爸爸送了。而且他还可以踩着自行车中午回家吃午饭，更可以像高年级的男生那样，车后面可以驮一个同学，在同学们羡慕不已的眼光中疾驰而去。 他的家，在城区之外5里。城区的小学里没有住校的，只好每天往返，靠奶奶和爸爸送来接回。哪怕是下雨下雪，哪怕是酷暑难耐，一直是风雨无阻。就比如现在，奶奶正奋力踩着三轮，在沥沥的秋雨里艰难地前进。他可以躲在雨伞里，可还是有风吹着雨，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有些瑟瑟发抖。而奶奶穿着雨衣。风几次掀起雨衣的帽子，她的白发就被暴露出来，雨就趁机灌进她的头，雨水顺着脸流下来，汇集在一起，丛肩上流到手上，根本分不清是哪里的雨水。这段时间雨天不断，每天上学都要打湿衣服，这让他十分懊恼。 他正要骂这个鬼天气时，已经到了他家农场的家。他的爸爸直挺挺躺在那里，失去了生机。他感觉天快要倒塌下来，人感觉晕乎乎的，鼻子里又酸又胀，他的眼泪就下来了。几个邻居伯伯婶婶看见他和奶奶，就围过来，说着说着，也跟着掉起眼泪来。他们说着可怜的爸爸，说着可怜的他，说着可怜的奶奶。奶奶失去儿子，也失去了依赖的支柱。他失去了爸爸，失去了依靠的一片天空。况且，他的妈妈在他出生后，因为家里穷已经另嫁远方。他就没有见过他的妈妈。奶奶走过来，抹着眼泪，把他抱在怀里，泣不成声。他们的天空都成了灰色，只能让云层任意涂抹，让他们老幼相携相依，开始相依为命。 可是，他的画，不是灰色调的。爸爸在5月的时候就告诉他说，他今年会有好收成的。他已经找到一个老玉米食品加工厂，专门收购玉米。而且定了合约。只等秋来玉米成熟，就来给价收货。他的爸爸当时多么高兴，连奶奶也说日子有了盼头。当天还买了肉来加餐。他也在星期天的早晨，跟着奶奶和爸爸早起，在田间刨土，播种。奶奶说他浑身都是泥土，眼睛上，耳朵上也有，就像个小泥猴，他就乐呵呵地在田边坐下，又跳起来，还把在学校音乐课上学的新歌唱给他们听。他感觉当时播种的不是玉米种子，而是一颗红彤彤的太阳。因为太阳热烘烘的，给人带来温暖和希望。也像他的爸爸是奶奶的希望，他是他爸爸的希望。 等到夏天的时候，玉米就开始抽丝。他的爸爸和奶奶更加繁忙起来。玉米开始要加肥，果穗也逐渐饱满起来。他们的希望和梦想，也随之饱满起来，感觉看得见，摸得着。所以，奶奶整天忙进忙出，送他上学，给爸爸送饭，从来不喊苦，不喊累。他也为了那辆自行车的到来而暗暗努力。 可是，一切人算不如天算。今年的雨水太多，积水成涝。接连一星期的秋雨，浇透了这片土地，也浇灭了心中的火苗。他的爸爸送他上学后，焦急地在田间长吁短叹。每天忙得顾不到吃饭睡觉。可是，换来的结果是，就差几天要收成的玉米，全部因为渍水泡胀而已经发芽！他拿什么去交货？他拿什么去还账？当时签订了合同，他就下了一个赌注。他甚至借了高利贷，孤注一掷。此刻，他的内心，就像失去一侧砝码的天平，彻底地倾斜到了谷底。他播种的地基之大，借的钱之多，压得他胸口发紧。不是他没有努力，这个天灾，谁又能扭转和补救呢。他感觉他的人生，只有雨季眷顾。上有老下有小，妻子也早已远离。他是多么想挣钱来撑起这个家，撑起这片天空，他心中的那轮太阳又去了哪里？ 当田间忙碌完的人们回家的时候，发现了他跳进水塘的爸爸，而且已经奄奄一息。而此刻，他弄明白这一切后，他只能在奶奶和他的哭声中，回味那片土地给他们带来的幻想和热望。还有他的那幅画里，永远不能触摸到的红彤彤的太阳。而且那枚太阳，早就失去光辉，已经死掉了。
| 
发表于 山西省晋中市 2014-12-16 22:15:45
提升卡
变色卡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4-12-17 16:04: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