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扶凤飞云 于 2014-12-27 20:35 编辑
文学当药诗作诊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一些日子碎记 ○陈哈林 当我第二次告别癌症从死亡前线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辈子我应该感谢诗。那些写给女人的诗。 读诗写诗一直是我生命中的一大乐事,如同喝酒一般的,有些上瘾头儿。28年前,我22岁的青春生命遭遇了“支气扩张”切除左上肺的大手术。那个时候,我和朋友们在一所高中学校教书,正像毛主席说的,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每天都用青春的生命和同学们在课堂里燃烧着理想,那时的身边有好多好多的女孩子,但当身体遭受重创,便把爱情婚姻的事儿放到一边去了,觉着这事儿离我远去了,同时还同初恋女友分手。现在回想起来,直让我心疼,心疼着我的青春岁月,心疼着我和他们疯闹青春的日子。也算上帝眷顾,两年后的我恢复得出奇的好。大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感觉。我觉得我的生命还得上演些爱情故事的。回到学校后,我们成立了个文学社。办了一个校园文学刊物《夷水》,于是我们这拨人的文学梦开始了,很快我们的刊物云集了省内外好多的文明诗友,我们不断举办笔会、诗歌朗颂会,还与《诗歌报》联合举办新诗探讨等,好友刘祖勇写的“夷水河,我奔流的生命”为《诗歌报》《诗林》等转载,于是我们出发了,向着文学,向着美好。就是在这个春天我们几个朋友相约踏青,春暖花开的当口我们登上了清江边儿的金子山。春天的金子山,花儿开了,可以说是一山的花香,一山的烂漫。我们在花山里野炊,喝起的老白干儿,在山上朗诵着拜伦、雪莱、普希金等的诗。一个档口,当我正朗诵着《雅典的少女》诗时,我的视野出现了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儿,有些鬼使神差的,“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是真的吗?她就像诗中的女孩儿,在这春花弥香的时节走近了我们,我就是在这个时节迷上了这个穿裙子的女孩儿的。消息灵通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女孩的身边有四个男人围着,有教师一名、有拖拉机手一名、有建筑包头一名、有国家干部一名,我是第五个。于是我明白了我此次战役的难度,我在很短的时间弄清了女孩单位和住址,于是我亮出我的核武器,向着正前方冲锋了,我在一天夜里写给女孩儿一首诗《在花裙子里闻香》。 三月天 金子山开满了花 花香弥漫了山寨 把山寨汇成了花香的海 你穿着花裙子 穿行在金子山 裙裾里装满了花香 当我走进山寨 就象走进了一个有酒香的深巷子 越往里走就越是迷人 我就这般迷迷糊糊遇上了你 生命在这里转了个弯 弯来了一个男欢女爱的故事 春风拂动着你的裙裾 我看见金子山在春天里变成了花裙子 我就这样在花裙子下当了俘虏 嘴里不断说着一些话:三月桃花天,男儿还要女儿牵的话 我就这样被牵进了花裙子 在花裙子里闻香 三月天 金子山开满了花 花香弥漫了山寨 就是这首诗,从我前方的阵地上赶走了四个男人,征服了一个女人。插上了“陈哈林战旗”。四天后这个女人便投进了我的怀抱,这个女人名叫李德兰,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我得感谢诗歌呀,是诗给我带来了爱的新感觉,是诗给了我战胜自我战胜病魔走向新生的力量,从此也便与诗结下了不解之缘。读诗写诗便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没有成书,但所写诗作是可以出上几本诗集了。 这还只是序曲,我的生命注定多灾多难。也注定有诗歌相生相伴。公元2001年春我迎来了我生命的第二次劫难。那个时候我正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在新闻战线一波又一波的发现组织生产着新闻,把一个海拔1800米的高山火烧坪弄得风生水起,把一条美丽的河流清江弄的沸沸扬扬,把一个土家山寨弄得如火如荼。然而就在这期间在我不经意间一个魔鬼悄悄儿走进了我:腹膜后脂肪肉瘤!它的一个可怕名字叫癌症,它对我的生命来说倒是一个暂新的领域,我的生命能不能历经这样的考验呢,这时,我的女儿刚刚8岁,还处在不知道癌症是个什么概念的孩提时代,当她来到我的病床前叫着我“爸爸”的时候,我心头一紧,我的生命的小苗苗呀,愿你的爸爸能顺利过关撑下去。我于是想起我时常带着她玩耍时的些句子:丫头,你是我肩头上长出的小苗苗,你是飞舞在爸爸耳边的小蜜蜂。那些天,我正做着放化疗,我接受治疗的肿瘤医院象是一个公园,我深深记得,那病房外与病房内的反差。你想啊,这么个春意盎然的季节,窗外是百花盛开小鸟的幸福歌唱,那可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啊,而窗内呢,却是一声声一曲曲拒绝死亡的呻吟。同我一同入院的21人,在两个月内有15个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走的走了,活的要继续着,当我目送丫头走出病房甩给我一句“爸爸再见”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再也不好呆在眼眶了……嗯,会再见的,我的丫头!于是我请出纸笔写下了“生命的小苗”。 乍暖还寒的季节 你正同早春的阳光一道 唱着细雨春风的歌儿 羊角辫儿甩成一串成长的音符 那歌儿正和杨柳风一起 合唱,早春的土地 刚刚露出新苗 正微笑着张望天边的太阳 忽入一夜春寒来 冻伤了你刚刚伸展的耳朵 我想起了二月初二晴的农谚 不行,得把春寒赶走 不能让它伤了苗苗 于是云破日出 太阳出来了 把春寒埋在了地下 这诗写于2001年5月2日夜半时分。尽管病友们依依作别的冷酷现实紧逼着,我却在这寒流滚滚的时候一头扎进的诗歌中,一边琢磨着诗句儿,一边做着锻炼,一边做着放化疗,很快我便被一些诗情画意,柔情蜜意融进了一个由亲情、友情和爱情建成的病房,那些美丽的护士,时常让我给她们讲我的罗曼史,讲一首诗赶走四个男人的故事。还让我给她们也写诗,一些读过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石板街的记忆》的学生娃娃相继跑到医院看我,给我送花送诗送情谊,一个在南京工作的女孩子,她说读初中时就读我的作品就崇拜我,当他在报纸上获悉我患癌症的事情时,写给了我一首诗,并打电话朗诵给我听,那首诗的题目是:《我宁愿》 如果吻是纯洁的 我愿意将纯洁播洒 你的脸庞 你的红唇 如果拥抱是幸福的 我请求幸福环绕着 你的颈项 你的肩膀 以及你的胸膛 如果抚摸是真的 我祈求 真实弥漫你的心房 如果爱是疼的 我宁愿疼在我伤上 你不知道,我听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之我沉浸到幸福的悬崖里了,这种幸福的感觉弥漫在我的身心,有些让我醉了,而且在我抵挡放化疗带来的反应阶段起到了异乎寻常的作用,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灵感被触动,一个叫兰草谷的冲浪公司曾要我为他们写一首歌词,这歌词就因为我听到南京女孩子的诗而触动,歌词的题目:幸福的悬崖,我还得说明一下,曾经遇到一位冲浪的大嫂,那天她说很害怕……这时这个镜头回到了我的脑海;歌词是这样写的,叫声嫂子你莫怕,只当当初你初嫁,兰草谷冲浪,亲喊怪叫的你,迷糊糊不知了你我他,有人晕天我晕地,有人晕水我晕花,兰草谷啊,激情燃烧的火把,送你到幸福的悬崖。 我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埋在病房写起诗来,任凭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写出了《漂泊》等近200首。请看我在病房写给一位来看望我的四川妹的诗《漂泊的生命》:你的生命,注定在漂泊中,抵达一个没有水的地方。扬起孤帆,在无人的河谷,不自前行。我曾不止一次陪伴你在塔克拉玛干,匍匐、跋涉,骆驼的山峰上,运载着我们消化殆尽的粮食。我曾不止一次跟随你,在茫茫死海,苍凉滑行,一滴随风消逝的浪花,托起一根救命的稻草,在艰难的游曳中相濡以沫。因为我们有爱,有生命的长吻,遇困的沿途,它们有如一剂清洌的甘泉,滋润着一对流浪者,干涩的心田。一天,我们回到了故乡,你真的变成了村子里那一眼汩汩清泉,我一击掌,你闪动的眸子就为我跳舞,直到我俩再次逃离。 我写啊写,写得忘记了时间,写得忘记了这是在病房,每当医生护士出现时的第一句话儿已不再是体温吃药的问题了,而是问今天又写了多少首红粉诗。呵呵,到这时,我已悄无声息地在医院呆了三个月。医生说:“哈林先生可以出院了,你的康复有些象奇迹一般,难道写作是药?”我于是明白,是文学让我忘却了我是病人,这期间,我完成了我的第二本散文集《汪洋庄》。这本书曾入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奖骏马奖,获得中国散文学会中华之魂散文征文一等奖,2001年我春夏入院,在秋天安然出院,还应上海肿瘤协会 之约写成《哈林抗癌的十种良药》,其中写道:开心是药,锻炼是药,顺其自然是药,写作是药等等,一时间《湖北日报》、《三峡日报》等好多媒体把我说成了抗癌英雄。 38岁的生命说回来就这么回来了,回来就直赴县文联的工作岗位了。不去则已,一去便走进了一个忘我忘忧的文学大峡谷,我又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所爱,文学事业。在那里和文学朋友们手挽手,肩并肩,一起向前走,开始了用文学塑造土家,塑造清江,塑造长阳的日日夜夜。文学魅力无穷,文学拯救灵魂,我的生命从此沉进了文学的幽谷。这一沉就是十一年没有回头,知道回头亦无岸,迷途也不知返。好几次医院捎来问候,问我咋样,我说很好,康复的我依旧把酒临风,诗洒江湖,在这个文学逐渐边远化的时代,弄得好些人都迷上了文学,发疯般的写作。在《土家族文学》里,在我们本地电视台的《清江美文》里,在我们与荆楚网与汉网共建的《清江文坛》里,在各大报纸的副刊里,在《芳草》、《长江文艺》、《民族文学》、《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等等文学刊物里,我们把巴人故里,清江长阳这个地方注入文学,使得这个民族的文化的水土更文气,这个地方也用它所独特的方式呵护、滋养文学,清江长阳是个好地方,养人修身,养性也养文学,这方山水还医治心灵的癌症,难怪被国家旅游局授予5A级景区,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有道理的。这个地方有一种神秘的气场。在这段时间,我们相继编辑出版了两辑《巴土文化丛书》,两辑《土家族文学原创丛书》,和100多本巴土文化研究和土家族文学方面的书籍,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政府还设立了长阳土家族文学政府奖“彭秋潭文艺奖”和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政府文艺扶持资金。 文学的日子好呵!它让我的身心得以修复。医生说真是怪得很,他竟又活过了10多个年头,正当我调整生命机头重巡我生命和文学的天空时,又遇上了雨季,那是2012年的春夏季节,单位组织体检,又在腹腔内发现一个不明物体,我知道,可能是那家伙又来了,于是收拾行装去医院二进宫,果不其然,老朋友又光顾我啦,我知道又得开仓破腹,又得放化疗了,就这样又开始了我和“腹膜后脂肪肉瘤”的阵地战,医生指出它的严重性就是肿瘤本身是恶性的,幸运的是 它是高分化的,其转移和扩散渠道也不怎么畅顺,于是我的身上又多了一条伤疤。我现在的身体颇具沧桑感了。手术后我又开始了放化疗,同时上了新的治疗——生物化疗。时间一晃就到了深秋,一日,我的美丽的管床医生给同病室的一个患肺癌的老同志说着些话儿,她说:您老啊,现在天气凉了,别再穿个短袖了,换件秋衣吧。那位老者说,我的手臂上埋着针头,换上秋衣了不方便。美丽的女医生说:那就剪个豁豁儿撒。女医生的细致让我十分感动,它让我诗的灵感的小虫虫活了,我于是想到一个题目,《剪个豁豁儿让春风吹进来》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剪个豁豁儿让春风吹进来,扬起浪漫的帆,随爱飞翔。剪个豁豁儿让春风吹进来,扯起自由的幌,随心飞翔。春天是一首歌,歌里唱着阳光;春天是一幅画,画里走着新娘;春天是一首诗,诗里诵着希望……阳光的歌儿在心头荡漾,画样的新娘开放着芬芳,诗样的前程灿烂着理想……剪个豁豁儿让春风吹进来,那里正生长一蓬爱的新房。剪个豁豁儿让春风吹进来,那里正生长着摄人心魄的生命守望。 于是就这样和这位名叫杨凡的美丽的女医生开始了文学交流。其实这位医生每天除了用药之外也在对病人一些心理的呵护和关照,这可能是另外一种药的,至少她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当我把这首诗发给她,她说,真好。诗象药一样,可疗痛的。嗯,是的,我忽然觉得她像诗一样,杨凡的出现,让我想起了我在住院之初给我打电话的女诗人颜青云。我曾经给颜青云写过一首诗,题目是《诗样的人儿》:那些诗句是:在一个诗意的春日,我和我的朋友到了一个诗意的地方,这个地方弥漫着春的芬芳。这样的日子,让我的生命澎湃游荡。在青春消失的季节,咋还有春意漾漾?这样的时候有些迷失,迷失了方向,是酒的原因吗?是酒让我沉醉的吗?沉醉得青云直上?!我又不是皇上,哪来后宫的惊慌?于是我挽着你的衣裙,在春宫的门口徜徉,我为什么惊慌?难道是因为你的人儿诗一样。在今晚,我好象喝了迷魂汤。我为何慌张?是因为你裙裾里的陈酿,那陈酿醉得我只想说,说声这陈酿就是我生命的莫斯科红场。 50岁了,就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咋还如此不安份呢?究竟是女人在作怪还是文学啊?沉下一想两者都是,女人可是文学的主题啊,于是我再一次的象个惶惶少年一头扎进了诗的迷团,女人的迷雾之中,于是还在冬季,便又开始了漫漫的文学相思。一但进入这种相思状态我的红粉诗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做完生物治疗回家,又萌生一种思念。是一种漫无边际的,就象在辽阔的长天,是这样一些句儿:还在冬季,我的心思却像是到了春天,在雨水的季节,湿漉漉的。湿漉漉的心田里,长满了相思的小草,有些草长莺飞,草长莺飞的思念啊,就象是清江水,奔流不息,那是我的思念汇成的河,河水里唱着思念的歌儿,歌儿伴着小船,小船扬起风帆,风帆托着风儿,亲吻着我的人儿……我思念的人儿呀,那可是思念的春草。 就是在这样氛围里吃着药、跑着步、写着诗,我又一次回到了温暖的人间,回到了亲情友情和爱情之中。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可我却两次都踏进了两个同一条河流,而且一边是火焰,一边是海水,既然我两次都踏进去又走出来,那么就让我沿着河走吧,我知道,河的源头是我生命的故乡,河的尽头将是我生命的归宿。 出发吧,在一个春雨潇潇的早晨,走到河边,就会看见两岸迷蒙的烟雾里,正走出一个梦中丽人,一袭长裙,漫过河水,于是雨滴和清波,碰撞成一个千年亲吻。 (注:稍一回首,觉着有些惭愧,近千首诗中,写的全是女人,男人只有自己。)
2014年初春 夷江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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