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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四师师长傅正模在抗日战争时期的照片
傅师长的眼泪
1940年5月宜昌沦陷,日军向西北方向进犯。
黄花两河口以东地区的汤渡河、鄢家河、珠宝山、沙坝店子等地,均被日军占领,并修筑了大量半永久性工事,明碉暗堡密布,铁丝网拉满山头,企图步步推进,西犯四川。
国军第75军预备第四师,于1941年春担负晓溪塔地区的防守,师部原驻雾渡河的歇马台、是年春迁到晓丰南边村,师长傅正模就住在南边枣子树岭的大地主秦吉福家里。预四师是独立师,下属有10、11、12三个团。部队分驻在七里峡以上的几个地方。
在敌我双方拉锯战频繁的1941年间,傅正模师长经常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他通常是身着便衣,头戴草帽,脚穿草鞋,与化了装的警卫一起步行二、三十里.前往珠宝山一带视察军情,察看地形,布署战斗,慰问伤员。有一次,我被抓去当伏,帮通讯兵抬电线杆,于新坪返回途中,与傅师长一行同行。我亲眼看见师长一路心情沉重,不时用手帕擦眼泪。我悄悄地问旁人:师长怎么在流泪?旁边年纪大的人告诉我:前线战事激烈,将士伤亡太多,一师之长能不痛心吗?那时我才16岁,从傅师长的举动中,似乎明白了许多许多。
成为一名抗日战士
1941年5月,我的父亲生重病卧床不起。一夭我正在给父亲熬药,保长和甲长到我家派夫,说要去抬电线杆。我父亲向保长求情,邻居们也帮助说情,要求免去一次差事,但保长说:“前方战事吃紧,都不当夫,日本人打来了,大家都活不成!”没法子,只得服从了。我和邻居刘邦锐两人抬了一根200多斤重的电线杆,从普垭乡公所抬到南边,共有三十多里、一路上又饥又渴又累,抬到杨家河时,两人都走不动了。我与刘邦锐商量说:“这个差事太累太苦,反正是为了抗日,还不如干脆去当兵,死了活该,战死了还有一分光荣!”刘也同意我这个建议,两人便趁无人注意时丢下电线杆,跑回家后对重病的父亲说了一声,带了几个苞谷面粑粑,便径直到师部投军去了。
在投军报名时,遇见了曾在我家住过的吴排长,他与师部登记处的干事商量了一会儿,知道我有点文化(读过四年书),还有些精明气,就把我编入师直属通讯连。连长是湖南人,名叫郑长和,他安排我到有线通讯排。
当兵也真不容易,俗话说:是兵不是兵,身上60斤。我入伍后就开始了队列训练,全身装备是:两卷皮线、一部电话机、一支汉阳造,两颗手榴弹,两袋大米,两百发子弹,四袋压缩饼千。训练了一个月,累得精疲力尽,一次我累哭了,山东大个子排长刘三钢就帮我背枪和手溜弹。我想过,这种官兵友爱,只能在抗日的旗帜下,只能在抗日的战场上才能产生。
血战沙坝店子
1941年冬月的一天,预四师奉令全师开赴晓溪塔地区,准备与日军作战。当晚全师三个团连夜开拔,途径七里峡、杨家河、张家口向前进。那时这一带都是弯弯曲曲、时上时下的羊肠小道,雪深没膝,寒风凛冽,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行军,摸了一夜才走到新坪。这时天刚麻麻亮,师部传令部队在老百姓家中隐蔽休息,待天黑时又继续前进。
第三天,全师开进到下坪,师指挥部设下坪(村)、三个团分驻下坪、孙家坳、赤板河,与日军据点沙坝店子相距只有三四里地.临战前的准备工作紧张地进行着。师指挥部令我通讯排以最快的速度架通与各团的电话线,以便指挥作战。当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架好电话线后,可10团与师部却不能通话,又连夜逐段查找原因,好不容易才找到有一段线的内线被人弄断了(可能是汉奸捣的鬼),又临时决定改变线路、以防不测,直忙到午夜,才全部弄通。
凌晨一时许,师指挥部向10团下达了夜袭沙坝店子日军据点的命令。约二点时分,主攻团进入预定区域,在离敌军阵地约300米的山地中潜伏下来,工兵排余排长带领1人在前面排除障碍,他们摸到敌前沿阵地,用虎日钳子剪断了敌人第一道铁丝网,又顺利地剪开了敌人第二道铁丝网,把敌人的阵地撕开了一个口,10团向前跃进了100多米。当我工兵剪第兰道铁丝网时,却触动了敌人的警报,一时敌军军犬狂叫,照明弹立即升空,我部1000余人顿时暴露于日军视线与火力网之下。此时此刻,似乎除了主动进攻已别无良策,团长立即下令强攻冲锋。敌阵中六挺机枪一齐向我军并火,我军一无掩体,二无战壕,一排排地被敌火力扫倒。冲一次倒一批,二营营长当即阵亡。
第二次冲锋又开始了,这时全团已伤亡过半。三营高营长冒着弹雨,带领50多人从侧面迁回,接近敌阵,连炸敌碉堡两个,接着与300多名日军短兵相接,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肉搏战,终因寡不敌众,我50多名官兵全部与敌同归于尽。10团在此次血战中,仅剩下1人,其中3个重伤,5个轻伤。
天亮后。日军对我将士尸体进行检查,凡发现有一点气息的,都残暴地补上一刺刀,与我一起参军的刘帮锐,因冲锋时挂了彩,倒在地上,还有几个被打死的士兵倒在他身上,敌人在检查尸体时没发现他活着,因而幸免于难。他家里听说10团全部战死,正在哭着为他准备后事,他却趁天黑后回到了师部,家人才破啼为笑。
这次夜袭之役虽然失败了,但也打出了我军的威风,打掉了敌人的气焰,日军得知我预备师尚有二个团仍埋伏在他们的周围,而且还有增援部队来时,知道处境不妙,便撤出了沙坝店子据点,向后退了10公里。我军10团团长因指挥失误(应该后撤,不能强攻,以保存力量,再找战机),后被枪毙了。
三千多将士的忠骨
预备第四师的野战医院那时也设在晓丰南边村的养老坪(现改名金鱼坪),与我的家只隔一条小河,关于野战医院的一些情况,我是亲眼所见。我家中就驻有该院的一个担架排,专门负责抬运在前线负伤或牺性的将士到野战医院治疗或安埋。
在没入伍前,每夭都看到成批的伤亡将士从前线运回,轻伤员住轻伤室,重伤员住重伤室,死了的立即安埋。由于日军封锁了我军的运输线,医药奇缺,全靠人工从三斗坪下面的南沱运送,民夫们从莲沱上山,经牛坪垭,下晓丰河,过张家口,才能运到野战医院,不仅数量有限,而且不能及时送到。因此,一般到了重伤室的将士,几乎百分之百地无救了。
有一次,担架排3天没回后方,医院就死了好多个伤员。开始对死去的还能用白布裹一下,一人一个土坑掩,坑里可垫一点稻草。后来战争激烈,伤亡人数倍增,医院就顾不过来了,干脆几个人一坑或几十个人一坑。
一次,有个重伤员没法医治了,负责掩埋的几个士兵便将他抬出去准备埋掉,这个伤员口中喊着“我没有死呀,我还要杀敌报国呀,杀敌报国!”喊着喊着就断了气,看到这种情景的人,没有不流泪的。
在预备第四师驻晓丰南边的四年多时间里,养老坪野战医院后面的山坡上,一共掩埋了3000多位抗日将士的忠骨。凡排长以上的军宫都单独刻了小石碑,凡士兵都把姓名集中刻在几块大石碑上,我记得其中一块石碑上就刻有800多士兵的姓名。
傅正模师长离开南边时,专门为该师捐驱的将士们立了一块纪念碑(现仍在),还专门买了一块公地,请当地的易敬香(现健在)种这块公地、负责每年清明节给埋在这里的阵亡将士们上坟扫墓,以示深深的怀念。易敬香每年尊嘱办理,直到解放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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