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荣星村二组东侧水塘中的裂痕,这道裂痕一直蔓延到倒塌现场。)
蔡世祥的妻、儿和母亲在睡梦中被倒塌的房屋压死,既非屋子破旧,也非地震所致,这一点让他至今无法释怀。
10月9日5时30分许,许多村民回忆,来自地底的一股巨大响声,地表如同地震般开始剧烈摇晃,荣星村二组南侧的土地被撕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在口子南侧,水稻田顺着口子的方向倾斜成30度的斜坡,通往荣星村三、四组的水泥路凹成了U字形,口子正上方的两栋房子在几秒钟内消失在街道两旁,其中一栋是无人居住的石膏加工厂,另一栋是蔡世祥的家,那股力量仿佛要吞噬这方圆几公里土地上的一切。
村民拿着手电,在街道上探个究竟,片刻便迅速聚集在房子废墟周围。废墟的下面有个人在嘶喊,那是蔡世祥的声音,村民展开营救。
再过一个小时,东面山坡上升起的太阳如常照射到这个村子,然而,这个村子即将走进被废弃的黑暗。
(荣星村附近干涸的水塘中出现巨大的裂缝。右上为受访者提供的宝龙石膏影响区住户名单。)
(2018年11月6日,荣星村二组蔡世祥家在10月9日的地表拉裂事故中变成一片砖瓦堆积的废墟。)
次日,警方封锁了现场,凹陷的水泥路被沙土填平,红色的石砖溅落在坍塌区的四周,倒下的水泥板斜插在废墟之中,如同墓碑。紧挨着蔡世祥家的五栋村民房子,墙体均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墙壁上裂痕随处可见。
湖北省荆门市人民政府发布的通告称:荆门高新区·掇刀区白庙街道荣星村2组一户民房因废旧矿山影响地表发生拉裂导致坍塌,4人被困。事故中有3人因救治无效死亡,1名伤者在救治中,生命体征稳定。
这不是地震。
(倒塌现场周围的村民房屋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水泥地面出现狭长的裂缝。)
蔡世祥的妻子叶发瑞、儿子蔡彬、以及年迈的母亲在这次坍塌事故中去世。被救出的蔡世祥住进医院,出院后的他和女儿住在一起。
“事情都发生了,一切都过去了。”这是与蔡世祥简短的通话中他反复说的一句话。
荣星村位于荆门市东南方向,距离市区约10公里,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石膏资源。公开资料显示,村内有3家石膏矿企业、2家石膏粉加工厂、1家石膏制品厂,石膏的年产出量在70万吨以上,创产值在3000万元以上。
资源带来财富,而一旦滥采,就可能造成灾难。
对于荣星村来说,这一切还没有过去。这次坍塌事件让村民感到痛心和惶恐。“今年的7、9、10月份,村子周围的地里都出现过塌陷,只有8月份没事,前几次都没伤到人。”村民王周全说,土地是否坚实、是否会再次发生塌方都还是未知数,脚下的不确定让村民感到担心,生怕被突然的塌陷卷进没有天日的暗穴之中。
(在荣星村及周围的土地上出现的道道裂痕。)
2016年,与荣星村毗邻的冯庙村境内,宝龙石膏矿老采空区也发生过地面及房屋裂缝事件,6名井下作业人员被困,经救援没有人员伤亡。而荣星村所在地的下方是曾经荆门宝龙石膏有限公司矿废弃的二号矿井开采地。这家公司于2002年注册成立,业务范围包括石膏地下开采和加工等。
“我们这里曾经有大大小小十多个石膏矿口,有些矿口从我小的时候就有,矿上‘放炮’我们村子里都能听见。”所谓“放炮”,指的是在开矿过程中利用炸药爆炸释放的能量破坏矿体。曾经当过矿工的荣星村四组村民付华说:“你想象不到矿底开采区的面积有多大,能开铲车。”
此次事故除造成一栋居住房屋受损和一座小型厂房坍塌外,周边的耕地、池塘也受到了影响。位于荣星村二组西侧的稻田地,因此次地表拉裂造成地表断裂,耕地垂直下陷,部分农田的垂直断裂高度达40厘米左右。村子西侧的池塘里两道裂痕贯穿于池塘的两侧,龟裂的地面裸露在外。荣星村南侧的龙井村一组,据村民描述村子东侧的小型水库也在此次地表拉裂坍塌的第三天后全部干涸。
通往龙井村一组的碎石路两旁,一些林地、田地被警戒线圈住,警示牌上的标语示意着此地危险,禁止进入。
(龙井村东侧已经干涸的小型水库中出现的数道裂痕。)
位于荆门市西南方向的荣星村坍塌事故是资源过度开采和缺少回填机制的结果。荆门位居鄂中,地处鄂西北山区向江汉平原过渡地带。境内矿产资源以非金属矿产为主,建材、化工原料矿产丰富。
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荆门市探明矿种50多个,开采矿山179个、开采矿区179个。同时,2006-2015年荆门市矿产资源总体规划显示,荆门市矿山占地面积137.16平方千米,形成采空区面积43.82平方千米。
而荆门地区石膏矿采空区内的高度通常较高,有5至6米。一些废矿停止使用后便不再向地表抽水,老采空区内的顶板和支柱受地表水的长期渗透和地下水的侵蚀冲刷容易造成软化变形,导致顶板和支柱垮塌,也是造成地表开裂、坍塌的重要原因。
荣星村坍塌事故并非个例,早在2013年,位于荆门市区北部约13公里外的东宝区子陵铺镇石膏矿采空区塌陷就进入了媒体视线。
2010年底,位于荆门市子陵铺矿段的5家石膏矿全部关闭停产。如今的子陵铺镇采空区,几乎变成了无人区,在采空区的碎石路边每隔几百米会有一个标记“子陵铺镇石膏矿采空区地面塌陷警戒线图”的水泥立牌。
据公开报道:荆门市城郊石膏矿自1970年到2013年,共发生地面塌陷33次。子陵铺镇石膏矿采空区地表61户中,除曾庙村8户因村集中居住小区正在修建,暂住在过渡安置房外,其余53户已全部迁入子陵、新桥两村集中居住。
(在子陵铺镇石膏矿采空区域中树立的警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