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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颗颗小,曲儿圆又圆。九九重阳造黄酒，醉人的黄酒抿嘎甜。去年八月喝一碗， 今年八月还在甜， 甜了一整年。 ——神农架民谣 提到神农架的黄酒，喝过它的人都知道它的厉害。黄酒是将糯米做成饭后，拌好酒粬，装进“老酒坛”陈封起来，重阳做酒，年尾起封，舀起酒汁兑水煨热饮用。这是一般的黄酒，好酒要下地窖陈封数年，哪才叫地道老酒。 第一次喝这样的酒，有些人很不习惯，初进口总觉得酸酸甜甜、苦苦涩涩，恰似一碗淘米水，只要一碗下肚，酒气从肚里返回口中，抿在嘴里似嚼橄榄，它是那样香醇甘甜，真叫人回味无穷。它没有烧酒的火辣劲，也不傥米酒那样纯香纯甜，但它后劲十足，只是慢慢来，不知多少人因它而醉，而且醉后难醒！神农架山里人喜欢用这种酒款待客人。 记得是七十年代，当时我在文工团工作，领导派我去乡下采集一个劳动模范的先进事迹，回来编写演唱材料。临走时，正值中秋佳节之际，团里的演员小袁请我帮忙把团里发给她的十个“酥月”(月饼)和十个“松花皮蛋”带给她乡下的父母，她说她父母都六十多岁了还没见过这些东西，让她们尝点新鲜，听她这一说，使我觉得山里的妹子真孝顺，于是，我把月饼和皮蛋也全带上了。 第二天，我先到了小袁父母家里，把小袁带回的月饼和皮蛋交给了小袁的母亲。谁知小袁的母亲笑着对我说：“这丫头也真是的，老远地把这几个坏鸡蛋给我们带回来干什么？”我忙对她说：“大妈，这不是坏鸡蛋，这是松花皮蛋，小袁说让您老尝尝新鲜。”“哎哟！吴同志你别见笑，咱们山里人尽‘打败节’（用现在的话说‘掉底子’）”。大妈有些不好意思，便张罗烧茶做饭，看样子这顿午饭就在大妈家啦。我刚坐下，大妈便从房内拿出一双手工做的布鞋：“吴同志，走了这远的山路，把鞋子换了，让脚透透气。”我听说过山里有“换鞋留客”的习俗，为了留住客人在他家歇一晚，让你换上拖后，就把你的鞋子藏起来，只要他不让走，就不会把你的鞋子拿出来，所以我执意不换她拿来的布鞋。 中午，大妈全家人从坡里干活回来，我们一起围在火垅里，喝着吊锅子茶，问了一些小袁在文工团里的近况。这时，大妈把饭做好了，在堂屋里摆了一大桌，袁大伯忙着煨了一大铜罐黄酒后，便拉我与他在上席的位子同坐，全家人坐定，大伯捧起黄酒碗“吴同志是稀客，没有好款待，请！”我捧起黄酒碗抿了一口，知道了这酒兑水较多，不会醉人，按我的酒量，这样的酒喝个五碗、六碗不成问题，于是放心大胆地喝了起来。大伯按当地的习俗敬酒，满桌人你一碗敬来，我一碗敬去，大家喝得尽兴时，我把包里的月饼和皮蛋全拿了出来，每人一个，大家照我的样子吃着皮蛋和月饼，大伯问我：“这皮蛋是咋做的，一个怪味，说个不中听的话，我们吃皮蛋真是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大伯的小孙子还把皮蛋扔了，大伯又从地上捡了起来，看到这场景不由得我想到城里第一次喝这样的黄酒不和山里人第一次吃皮蛋一个样吗！我第一次喝黄酒还说是淘米水呢！ 几碗黄酒下肚，满桌人的话匣子都打开了，话题都说的是小袁在文工团的事。我说小袁在文工团里嗓子是最好的，她唱的《黄酒歌》人们最爱听，已在神农架传开了，我把《黄酒歌》唱了几句，袁大伯却说：“她唱的黄酒歌还是我教她的，她现在唱的是你们后来改了的，我教她的是薅草锣鼓的穿号子。”我请大伯唱几句，大伯毫不推辞，亮起嗓门唱了起来：“糯米颗颗小，曲儿圆又圆，情妹妹儿造的酒，抿呀抿嘎甜。”大伯停下来，抿了口黄酒，他说接下来是四句子穿五句子，大伯又唱了起来：“糯米颗颗小（郎嘴尖呀），曲儿圆又圆（妹嘴甜哪），情妹妹儿造的酒（去年八月喝一碗），抿呀抿嘎甜（今年八月还在甜），抿呀抿嘎甜（甜了一整年）！”大伯唱完说了一声“献丑了！”听完这山歌，使我感叹，多美的旋律，多美的意境，多美的情趣，大伯给我提供了一曲多美的男女声二重唱的素材，黄酒没让我喝醉，却让我醉在歌里，不知怎么我真的醉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大伯相见恨晚，便决定留在大伯家今天不走了，大伯下午没下地干活，还正是我向大伯学习的机会，大伯会唱会讲，原来是当地的“歌王”，人们还送他一个“故事篓子”的外号。我和大伯除了吃了餐晚饭外，便是唱啊、讲啊一直到深更半夜，大伯越讲越带劲，越唱嗓越亮，直到雄鸡报晓催我俩睡觉，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火垅，各自安歇。 早晨起来，我向大伯、大妈道谢，大伯知道我要走，也不挽留，只是说吃了早饭再走吧！早饭时，大伯亲自给我斟了一小碗黄酒，我说早晨不喝酒，大伯哈哈大笑：“清晨三盅，一天威风。你只喝这点酒，我再不劝酒。”我端起这一小碗绿茵茵、黄橙橙、清亮亮、醇香扑鼻的黄酒，抿了一口，甜甜的，两口便把这碗黄酒倒进肚里。大伯见我喝完这碗酒便说：“吴同志，我不留你，你走吧！”大家都吃罢早饭，又到火垅里喝了一杯吊锅茶，我便拿上挎包，向大伯、大妈道谢后准备动身，谁知刚一出门大脑便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门框站立不稳，大伯笑着把我扶进火垅，一进屋又清醒了。大伯笑着说：“来，我们继续唱，接到讲。”我说：“我真的要赶回去，下次再来向您请教。”于是我又往门外走，刚到门上又站不稳了，大伯再次把我扶进火垅并告诉我：“吴同志，你喝了我的‘留客酒’，这酒叫‘见风倒’，我已封存了八年了，只有贵客来了，我才拿出来，你今天想走也走不了，坐在屋里莫动，不要出门吹风，我包你没事。”大伯又讲起来、唱起来了。我趁大伯喝茶之机便问到“留客酒”为什么这样神奇，它是不是和迷魂汤一样，里面有没有什么秘方？大伯听我说完便有点不高兴，说道：“我听说过‘迷魂汤’，‘闷香’这些东西，那是伤天害理的人用它谋财害命，咱们山里的‘留客酒’是一片真心待客，这酒只是陈封在地窖里时间越长越有效，我们农家家家有，不是贵客谁也舍不得拿出来。”说到这酒有没有秘方，大伯不作答，只是笑了一笑。 我被“留客酒”留在大伯家又住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清清醒醒，早餐时，大伯说：“今天不留你了，我封了一坛黄酒你带回去，我女儿最喜欢喝家乡的黄酒，你和她一起喝吧。”我笑着对大伯说：“这该不是‘留客酒’吧？”大伯却说：“哎，你这贵客，大伯穷家小户，留不住，留不住啰！” | 
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11-15 14: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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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11-15 20:3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