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 夜
王建福
春节前写了一篇“过早”挂在论坛。后来朋友们说光过早不够,还要到我这里消夜，那就干脆把功德做圆满了,再请大家消个夜。走，消夜去。 消夜是晚饭后、睡觉前吃点东西。也有说“吃夜宵”的，相去不远，都是一个意思,“消夜”是动词，“夜宵”是名词。现在消夜现象太普遍了。我身边的年轻同事们下班后经常是有活动的，或打牌或嗨歌，搞到深夜就到大排挡消夜，顺理成章极其正常。所以现在大排挡生意特别红火、各具特色，几乎成为每个城市值得炫耀的名片。武汉的吉庆街就是一个名震遐迩的消夜大排挡。前不久央视播出的《远方的家——北纬30度中国行》，就专门有一集说消夜的吉庆街。 现在年轻人很少有人想到，消夜是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老百姓的富裕程度相关的。回到30年以前，消夜是比较难得的事情。记得那时候我们搞义务劳动或文艺宣传，只有过了晚10点后，单位才会给大家准备一点夜宵：一碗粥两个肉包子，或一碗肉丝面,大家就觉得是过年一样，吃得有滋有味非常满足了。再往前追溯，消夜就是极少数人的奢侈了。普通百姓正常三餐都没有着落，哪里还有消夜的银子？ 消夜是一件蛮惬意的事情。三五个朋友找一张小桌坐下来，点几个小菜，来几瓶啤酒，海阔天空瞎聊一气，然后带着满足，带着微醺，倒头便睡，一觉到天光，舒服。但是，这种享受，必是偶有所得才有味道。凡事多则滥，所谓“物以稀为贵”。偶尔一回，印象才深刻，回味才长久。 我说的“偶有所得”，至少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到了一个新地方，慕名拜访此地著名的或有特色的大排挡。06年我到新疆休养，一天的旅程完成，回到乌鲁木齐已经很晚。主人介绍该市五一大道的夜市闻名全国。于是我们决意要见识一下，到五一大道去消夜。一公里多长的夜市，灯火辉煌。几百个大排挡，佳肴飘香。在这里吃新疆烧烤，品羊肉煎包，大杯喝啤酒，高声唱情歌，几个人高兴了直接在街心翩翩起舞，接着一条街的食客都跑到街心舞了起来！在那种场面和气氛中，你才能够体会维吾尔人自由豪放的生活状态。这样的消夜，怎么能够忘记？ 还有一种情况是难得见面的朋友相聚，把说不完的话拿到消夜时去说。有一年夏天回武汉探亲，忽然听说两位玩得最好的小学同学也在汉口。我们从下农村后就一直没有见面，一别上十年，很是想念。晚上洗罢澡就去把他们挨个找到，坐在竹床上聊到半夜。忽然有一位提醒：饿了吧？走，吃夜宵去！那年月，没有空调，电风扇都少见，汉口的夏夜总是叫人热得难以入睡。但是有些巷子口总有凉风，于是很多热得睡不着的人就跑到巷子口乘凉。在一些乘凉人比较多的巷子口，往往就有了小小的靠杯酒摊。我们三个人跑到中山大道文书巷口的一个靠杯酒摊上，就着一盏昏黄的电灯，点了毛豆、臭干子、卤猪头肉等凉菜，要了一桶行吟阁的鲜啤，边喝边聊。吹着巷子口的微风，一直吃到凌晨二点都舍不得离开。那一口凉风啊，到现在都还觉得爽！ 另外一种情况是深更半夜饥肠辘辘之时，意外得到的安慰。92年冬天我们开车到山东办事，因为急着赶路，深夜11点到许昌。在政府招待所住下后，饥饿难耐，一行三人跑到街上找吃的。找了一大圈，街上连一个行人都不见，哪里有吃的卖？垂头丧气回到招待所，值夜班的老同志给我们开门，听说情况后，他哈哈大笑起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来来来！”把我们拉进值班室的里屋。那里，一只煤炉上正咕嘟着一大锅羊肉煮萝卜。还有两个人在那里，一个正在往大茶杯里倒酒，另一个正在望锅里加大蒜。老同志说，他们三个值夜班的正准备吃夜餐呢。正好，大家一起更热闹！这一顿夜宵，真是吃得热乎到了心里。一大锅羊肉萝卜吃得精光，另外还干掉了就着肉汤下的一锅面条。素昧平生的河南老乡，死活不要我们的饭钱,真是豪爽啊！第二天早上我们离开招待所时，特地买了几瓶“杜康”酒送给老同志。这时候我们才晓得，老同志是该所的所长！ 最难忘的一次消夜，是三年灾害时的某个初冬时节。那时家里困难，老爸就接了一些糊药品盒、做档案袋之类的手工活回家。我们几个孩子每天晚上都要完成一定的手工活后才能睡觉。有时候，人家急着要货，我们还会睡得比较晚。有一天，我们急着赶做一批档案袋，到晚上九点了还没有收工。忽然有人轻轻敲门,开门一看，是我们老家的一位远房亲戚。他姓刘，管我老爸老妈叫三爹三婆。我们则管他叫刘老师，大约在乡下教书。刘老师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上面盖着厚厚的几层棉布。他小心翼翼把棉布揭开，一阵奇香把我们立刻勾到他身边。竹篮里，是十几个热乎乎的、金黄色的面窝！在连杂粮糊糊都吃不饱的当时，这是无比珍贵的食品啊！我们一拥而上，顷刻间就把它们消灭得干干净净。原来刘老师饿得不教书了，在我家附近找了个房子，偷偷做起了炸面窝的生意。他是如何搞到大米和食油的？他是如何躲过政府的？他的顾客是什么样的群体？我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我只知道，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消夜。那面窝也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窝！ 消夜很有意思。不过硬要把消夜当成一日四餐不可或缺的一餐，消夜就成为坏习惯了。晚上不宜多吃，是比较公认的健康常识。老人们说：早上要吃饱，中午要吃好，晚上要吃少。还有人说得更形象一些：早上是为自己吃，中午是为别人吃，晚上是为敌人吃。都是说睡前不宜再吃东西了。吃了东西容易兴奋，睡不好；吃了东西就躺着睡觉，脂肪容易堆积起来。所以我要提醒大家：经常消夜不好。若是晚饭后又工作或娱乐得很晚，腹中空虚不填点东西难以入睡，适当吃点夜宵也属必要，只是要注意点到为止哟！
（2013年3月1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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