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四章

     夹板峪

    一夜雪落，夹板峪变成雪白的世界。

    好多年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雪。那些新生的竹子，墨绿的杉树，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大的雪吓到了吧。难怪竹林弯下腰，在北风里吱吱呀呀。

    难得一见的稻草人，这会儿倒是沉稳得很。黄狗像箭一样冲向稻草人，围着它汪汪地叫唤。群山回荡，在这宁静的山村，特别的悦耳。

    我想去看看峪中的石灰窑，父亲说，大雪，石灰窑一定睡觉了。

    我想去看看童年嬉戏的晒场，看看那些调皮的麻雀。晒场里只剩下石碾子，孤独地躲在一蓬杂草中。我站在堰堤上，环视生我养我的故乡，一片白色中，他们沉默着。

夹板峪，夹板峪。我站在白雪皑皑的乡土上，琢磨着这名字的由来。

    石灰窑

    山里人引以为傲的石灰窑，其实已经废弃了不知多少年。

    传说石灰窑在明万历年开建，采青峰山的石头，挖夹板峪的烟煤，层层叠，慢慢垒，成金字塔形。挑一吉日，舞狮，开锣，祭酒。选童男童女，东南西北四个点火口点火，历时月余，闭火，待土窑冷却，从窑顶开始，一层层剥离杂石窑渣，就能像挖红薯一样，挖出一块块生石灰。几百年后，石灰窑早已不再生产，这废旧石灰窑一个紧挨一个，成为夹板峪的风景。

    石灰窑是我梦想出发的地方。

    夕阳西下，牛铃叮当。我呆坐窑沿，想着山外的世界，眼里是无尽的红霞。

    石灰窑还是我儿时的战场。多少欢乐，多少眼泪，多少牵挂。

    雪后的石灰窑，洁白，静默。远看，像一只只排列的白瓷碗；近观，如一个个平放的鸦雀窝。

    而我更愿意相信，那就是一个个排列的摇篮，摇醒了青年的梦，摇醉了山村的冬天。

    杜家屋场背后的大槐树，每年秋天就会开满一树的白花。

    那不是真正的花，那是南迁的白鹤，在这里小歇。

    每年此时，我们就会坐在田埂上，远远地望着它们。

    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样的秋天，是我们的节日。我们远远地看它们，数着到底来了多少，猜测它们的故事。爷爷说，那白鹤是神仙的座驾，只能看，不能惊吓它们。

    这样的情景一直深印在脑海里。漂泊异乡，那开满白花的槐树，就是我的家乡。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槐树。

    槐树矮了，瘦了。听村里的人说，白鹤已经很多年不来了。

    下了一夜的雪，槐树开满了零零碎碎的白花。我知道，这花不是那花。

    站在空旷的田野里，背后是葱茏的远山，在白雪的点缀下，如斑驳的巨龙。

    槐树在巨龙的脚下，墨绿色透过白雪泛着生机。

    而周边的田野里，油菜长得郁郁葱葱。

    春天，这田地一定开满油菜花。到秋天，那年迈的槐树，一定又会开满白花。

   杨家湾的油菜花

    杨家湾，这贫瘠的山谷，出产高粱和苦荞的山谷，在我的童年，烙下深深的伤痕。

    杨家湾，你何时变得温柔，北风过处，不再呜呜咽咽。

    走进山谷，低着头，踢踏着路边的石灰窑渣，克制着要长喊的冲动。

    山谷的两边，田地被收拾整齐，种上漫山遍野的油菜，郁郁葱葱，蓬蓬勃勃。有几支高的，已经露出鹅黄的花蕾。不久的将来，这一片山谷，多么灿烂辉煌啊。

    杨家湾，我来向你告别。你不再贫瘠，你的胸膛里，正孕育着丰满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