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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大
朱老大上头本来还有个哥哥，不到十岁的时间，跑到汉江里游泳，淹死了。那时间还没得他，等到他生出来，就当老大在用。襄樊人说：“大憨子，二别子，三尖子”，他这个老大，实际上也就是个二别子。
晃眼靠三十的人了，对他俩老的，从来没有叫过“爹妈”，有事情就“朱大奎”“李杏花”，叫得溜巴的很，那边应得也理所当然，横竖没得管教。。。 朱大奎是病退的，不到五十就把那份铸铁的岗位传给了儿子，好歹算个技术活儿。企业连年的不景气，倒闭的厂子也多，像老大这样，不咸不淡地干点活，不多不少的领点工资，好歹能养活自己，他也知足了。
李杏花他们厂子早卖给人家盖商品房，退休金还算能按时去银行领，除了琢磨着给老大找个媳妇，也没啥烦心的。偏偏这朱老大犯了魔正一般，对女娃子没得兴趣，人倒是见了不少，歪脖子瞪眼的，没一个见过第二回。。。 李杏花搞急了，就骂他：“日你祖宗八辈，我咋逗生了你这个没做成的。。。”朱老大脖子一硬：“老子稀求罕你生老子老。”然后李杏花去抄家伙，朱老大脚后跟踢到屁股就上了大街。
日头明晃晃的，小风清亮亮的，朱老大的心情立马就开了花。。。等到吃饭的时间，顶着一脑壳臭汗在李杏花的唾沫星子里一通嚼巴，他想，这日子还怪舒坦。。。 自从朱老大十四五岁的那一年把朱大奎摁倒地上以后，朱大奎跟朱老大就没的话讲了。他每个星期拎着塑料壶去打上十斤散装特曲，一天三顿小酒喝着，除了睡觉，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拉泡屎的。
上半年胃里长了东西，弄去开刀。打了三四针麻药才把他弄迷糊了，搞得医生直佩服他酒量大。。。 这年夏天，厂子里安排朱老大回家，朱老大二话不说，跑到厂长家里，吃了三天饭，住了两晚上。弄得厂长顶着一嘴水泡，到处借钱给他，“买断”了。。。
八千块钱呢，朱老大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伙子拿这么多钱，烧包了。他跑去买了架一二零的摩托车跑到沿江大道上溜了一圈。又趁着星期天，到花鸟市场，掏了二十块钱，买了条杂毛土狗子，带回家，这是朱老大理想中的生活，滋润快活地没得法儿了。。。
朱老大跟狗睡在一个屋子里，朱老大起床的时间，那狗早把屎尿涂了一地，那房间，就污浊的说不清是个啥味道。他管那狗叫“刘炳贵”，是他以前厂长的名字。他倒不是跟刘炳贵有仇啥的，只觉得它应当叫这个名字。 朱老大对刘炳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刘炳贵自己有说不出的丧气。每天夹紧了尾巴，好像一松开，卵子会掉。。。
开春以后，李杏花唠叨的频率快赶上脑白金的广告了。煤气涨价了，没得少于一块钱的菜了，二百块的生活费不够用了。。。朱老大被她烦得屁眼里都是火，摸摸口袋，也没得话说。他想，也是该出去找点钱花花了。。。
朱大奎的妹妹说自己在汉江路上有个烟摊，忙不过来，1200块钱让老大去做。朱老大自己的钱不够，跟李杏花借三百，李杏花有些不情愿。朱老大说：“你不借给老子也行，赶明儿里老子不交生活费了，白吃你的。。。” 早春的阳光“叮叮当当”的从法国梧桐稀疏的枝丫里落下来，落在朱老大的脸上，温暖而快意。朱老大坐在属于自己的烟摊后边，说不出来的满足。
有时候女人们的香气跟春风一道，挑起了朱老大的憧憬，这憧憬夹带着热量自下而上地令人不安。。。 刘炳贵喜欢朱老大的新生活，它已经到了对母狗垂涎的阶段，趁着朱老大忙碌的时间，它跑到拐弯的地方跟一条老狗把禁果尝了。尽管结尾的部分给三只大狗破坏了，但它愿意闭上眼睛，回味这辛酸的甜蜜。。。
有两个一头黄毛的“小哥哥”过来。歪着头研究起朱老大的烟摊。。。 “交税了吧，老板。。。” 朱老大没弄清白：“啥税？” 两个小哥哥对视一笑：“地皮税啊，你前边的老板没跟你交代呀。。。” “你们莫糊弄老子。”朱老大不屑起来“啥几八地皮税，尽在那胡求扯。” “咋老！”一个小哥哥过来拍打着玻璃柜“你娃子是真不懂板还是装求的，犯敲是吧？” “你说咋老！！！”朱老大眼睛翻的比牛卵子还大。 旁边修鞋的婆娘放下手里的活拉住朱老大：“算啦，算啦，莫搞事情了。”她又对小哥哥们说：“他今儿里才来的，找不到规矩撒。。。” “50块，拿过来。”小哥哥们往前上了一步。 朱老大脸憋得通红：“收你妈个卖比。。。”
有瞧热闹的围上来，刘炳贵一脸惶恐，小便顺着夹紧的尾巴，“滴答滴答”淌下来。。。 小哥哥们倒无心恋战，指着朱老大：“你娃子给我等到。。。” 旁边有人劝朱老大：“你可莫惹他们，那帮小娃子们，没得一个清浆的。搞得不好，掂到刀子就戳，为几十块钱，不值得撒。” 朱老大一眼瞥见刘炳贵，一脚踹上去“滚你妈的蛋，你吓怕啥子？老子就要看看这些王八日的有好狠。。。”刘炳贵的眼泪没有忍住，绕过一陀眼屎，挂在下巴上。。。
围观的人感觉话头不对味道，便啧啧散去。。。 上午的一场闹腾到好像给朱老大的烟摊增加了不少人气，下午的生意格外好。朱老大的不快在收钱找零之间，烟消云散。。。他跑去称了两个烤红薯，自己啃一个，一个丢给刘炳贵。刘炳贵吃完烤红薯，心情也阳光起来。它撒起欢来跑几步，又冲着树上的麻雀狂叫两声，不觉中，尾巴也垂下来。。。
收完烟摊，朱老大看刘炳贵翘到后腿对着树拉尿，他的脖子被人从后边抱住的时候，刘炳贵那泡尿刚尿了一半。朱老大被打倒在地，血的甜腥味到弥漫在他的口腔，有摩托车的声音慌乱的从他身边滑过，那声音逐渐变得遥远。。。 “我们今儿里没带东西啊，明儿里你还窜，你娃子就晓得了。。。” 一阵杂沓的脚步远去了，朱老大松开抱头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黄昏时刻，路灯早早闪亮，模糊的影子，显得格外暧昧。。。刘炳贵哆嗦着跟在他的身后，像秋风里的枯叶。。。 阳光比前一天似乎缺乏了温情，朱老大脸上的纱布分外刺目。。。小贩们被朱老大身上的肃杀气息压抑住了，一切仿佛静止。。。
刘炳贵趴在一边，不时拿眼睛瞟一眼它的主人，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一边。 修鞋的婆娘叹口气：“这娃子咋就恁硬头眼子撒。。。” 有买烟的问朱老大：“老板，咋搞地撒？” 朱老大抽动一下翻起的嘴唇，表达一丝模糊的笑意。啥也不说。。。 有一群麻雀在对面的树上嘈杂起来，刘炳贵喉咙里响了一下，它觉得有些不合时宜，马上止住，用鼻子很响的打了个喷嚏。。。
两辆摩托车猛然在朱老大的烟摊前刹住，尘土卷起老高。。。谁也没看清楚是咋回事，朱老大掂着两把菜刀已经扑过去了。。。血光溅起，画着弧线，优美的向四周飘去，尘土应声而起，与沉闷的吼叫凝固成画面。。。
摩托车的轮子在地上发出怪叫，朱老大仰面倒在地上，一只手落在两米远的地方，手上紧紧握着菜刀，仿佛随时会跳起来战斗似的。。。 人们看见那条杂毛的土狗，趴在朱老大的两腿之间，肠子像打开的线团，拖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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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襄阳市 2016-4-8 11: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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