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秧田（农事记忆）

wx_千湖之_OYUcu · 发表于中国 2017-12-21 22:47:16

                               熏秧田

                              潘兵华

     你看到过熏肉熏鱼熏鸡熏鸭，你见过熏秧田吗？

   说起熏秧田那还是小时候的事，那热闹的场景，那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像是一幅动态的版画刻在记忆里

    秧田顾名思义是下秧的田，为什么要熏呢？秧田的幼苗怕虫害，越冬的虫子死而不僵，一到春天谷种长成嫩芽，害虫就肆虐秧苗。那时农药少，庄稼人想到一个斩草除根的办法就是趁虫子冬眠时熏醒它们，让它们被烤死被熏死被冻死。

   古人有烽火戏诸侯的故事，烽火台点起狼烟相传是狼的粪便。倘若异族犯境，守护在崇山峻岭之间的边境将士们则点起狼烟，直直的狼烟很远都能看到，下个烽火台立马跟着点起，直到京师则改快马加鞭邸报兵部，兵部上奏皇上圣裁。如果说狼烟是用狼粪点燃生烟的话，这得多少狼粪又需要多少只狼？显然这狼烟就是比喻，或者是只有少量狼粪，其他的大多是柴木和树枝而已。干粪便燃烧能够产生浓烟这倒是事实。

   作为熏秧田的燃料就是干牛粪。牛是草食动物，粪便多纤维，晒干后的牛粪比稻草更熬火，经过牛肚这座化工厂产生的牛粪含多种能够产生浓烟的物质。为了熏醒熏死冬眠的害虫，在冬季以前就开始准备干牛粪了。

      捡牛屎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是拾不动的。拾粪的人都自己找一块地，在荒山坡向阳的地方倒下牛屎，用拾粪的锄头压扁成圆圆的像黑黑的大蘑菇贴着地面。等一面晒干后又翻过来晒另外一面，直到干透又找地方一层层码好盖上稻草压紧石头，等集到一定数量交生产队算工分，生产队再把这些干牛屎堆好盖上稻草，等熏秧田时社员们将它们用箢子挑到秧田里。

      用干牛粪熏的秧田在秋收后翻耕过，等要熏田时再耙一道，将土渣稍微弄碎些。大人们去了秧田，我们小孩也跟着看热闹。大人们用木制扯耙拉着土块垄成一堆堆，那些干牛屎和稻草一起放在中间，然后搬土渣围起像窑一样留一个口子好用稻草引燃。

      我们小孩两手抱着土渣给那些垒丘的大人们，大土渣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重的，我们弯着腰用吃奶的力气抱着，被大人们夸奖而兴高采烈，我们小孩像比赛一样看谁搬得多搬得重。等大人容许我们点燃草把子时，我们抢着去点燃干牛屎下的稻草，从这堆点着跑着去点那一堆。一堆堆篝火从洞口冒出，从土堆缝隙里冒出浓浓的烟，呛得我们小孩直流眼泪。大人怂恿我们回去拿蒲扇来扇风，说谁拿了扇子哪个就是太上老君给你一个专炉炼丹。小孩们撒腿就跑回家找来一些烂扇子，煽风点火就是我们小孩子的专利，有时把火扇熄了，被大人吼叫。谁先把牛屎点燃了谁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像自己就是太上老君似的。

      把牛粪燃着像灶堂一样，大人们就用扯耙铲土覆盖成圆圆的土丘，圆的土丘越来越多，田里土都堆起来了，土丘和土丘之间平平的，田里土丘像一座座冒着青烟的坟墓。我们小孩像是穿行在乱坟岗，初冬的夕阳被缕缕青烟熏得昏昏欲睡，摇摇欲坠。大人收工时我们还穿梭在一块块熏秧田里，用破扇子这里扇一下那里扇一下。烟雾蔓延开来像舞台放的烟雾，我们在烟雾里忽隐忽现，我们像是捉迷藏一样叫着小伙伴的名字然后又藏起来让他们找。牛屎的浓浓的烟雾让我们呼吸困难，熏得流泪，大人吼着说烟雾有毒，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上到田埂上跟着大人走。

      大人挑着箢子背着扯耙，小孩跟着大人，在烟雾里像从群山走出的队伍。满冲的秧田一堆堆圆圆的土丘冒着浓烟被微风吹拂得悠然绕绕，远村和田野被青烟涂抹得时隐时现如海市蜃楼。无力的余晖印照青烟染得紫青像没有调好色过度夸张的水彩画，偶尔没有风时青烟一下挺直腰杆，像古诗所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果风很乱的话，那烟雾回四周蔓延一直飘散到塆里和一缕缕炊烟缠绕一起，在那些土砖黑瓦的农舍顶空交相辉映，远远看着墨泼的黑白画，我们行走在画里让画有了神韵有了动感，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原野和乡村才归于宁静。

      熏秧田的烟雾两三天才熄灭，熏过秧田发出像烧窑的味道还夹杂牛屎的骚膻味。那些圆圆的土丘要到开春耕作时，社员们重新用扯耙把它们扯平再耕作整成一厢厢秧床撒上发芽的谷种。

      熏秧田这种农事直到单干才没有人继续弄这些繁琐的活路，一来费时费工，二来有了农药可以除草除虫。技术进步、耕作方式的改变逐渐淘汰了旧的落后的生产方式。时间改变了生活，一些旧的行业消亡，最后成了记忆。这种熏秧田的活路对于我们小孩来说，熏秧田让我们的童年童趣有了表演的舞台，我们拿一把破蒲扇就如同自己是太上老君炼丹一样，吃了那丹可以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