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嫂 文/刘志林 梨花嫂姓欧阳名犁花,做新姑娘的时候,上身穿一件豌豆花棉袄,下身穿一条绿灯芯绒裤子,两条辡子比锄头把还粗,甩在紧身后背,不施粉饰圆润粉红的脸,活象观世音菩萨临世,看歪了好多人的嘴。按照旧俗,我和一班发小给新姑娘梨花嫂端茶,每人得了五分钱的封筒(红包),而梨花嫂却给我了两个,把我喜得象野人,从此梨花嫂在我心中除母亲之外,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梨花嫂的男将石头是我的平辈族兄,是个阿弥陀佛的老实人,虽然长我二十岁,也只是哥弟相称。那时候我还蓄着鸭尾巴头,照梨花嫂的说法,这鬼东西还沒分阴阳。那时候的厕所不分男女,叫嗯茅坑,在茅坑解手,只要听到脚步声就嗯一声,来人就会知道茅坑里有人,所以梨花嫂毎次上茅坑,都叫:狗宝,放哨!下河洗衣服,梨花嫂喊:狗宝,做伴!有一次我玩火烧了梨花嫂家半年的柴堆,被父亲打得满湾子躲,最后是梨花嫂将我从队禾场草堆里寻找了回来,心疼得她抱着我睡了一夜。有男将问我,梨花嫂的怀里香不香?胸前柔不柔奶?我还晓得回答,臭流氓! 梨花嫂好看,一些男将看梨花嫂象贼一样眼光,屋里的女将并不怪自家男将长短,而只是暗骂梨花嫂是猢狸精。开手扶拖拉机的肖和尚曾给我买了两颗棒糖,行贿托我将一瓶雪花膏送给梨花嫂,梨花嫂将雪花膏丢到了茅坑,一个礼拜没理我。气得我在肖和尚开的拖拉机坐垫上放了两颗图钉,刺得他象猪叫了几声,蛮解气,肖和尚知道后,说要把我丢到河里喂王八,追得我象歪尾巴公鸡到处奔命,我正被逼到墙脚的时候,我的玩伴隔着几丈远唱起了荒年歌:和尚骚,吃肉枣,踢裤裆,疼跑了。气得肖和尚两头追。 这荒年歌是有来头的。不久前,我们趁着月光爬上了死了男将的二伯娘枣树上偷枣,半生不熟的枣子还没摘满荷包,离树不远的大门口多了个肖和尚,满以为是帮二伯娘捉贼的,我们躲在树上不敢吐粗气。谁知二伯娘闻声出门见是肖和尚,说你几十岁了,未必象伢们一样想吃生枣。肖和尚说,我想吃你的肉枣。说着欲抱二伯娘,二伯娘一脚踢在肖和尚裆下,疼得 “我的姆妈”一声,溜了。第二天,湾子里唱起了 “荒年歌” ,二伯娘和肖和尚才知道有没开蒙的听了壁根。 年关时节,梨花嫂偷偷叫我进房。 “狗宝,想不想随嫂走亲戚?” “想!” “你姆妈不肯么办?” “不肯我就死哭。” “你不怕父老子打你屁股? “他一打,你就去转弯(劝架)。” 犁花嫂笑得浑金璞玉,胸前两个奶子直跳。 这办法还真好,第二天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屁股背了两肉锤之后,欢天喜地地跟着梨花嫂去了趟她的娘家。 梨花嫂的娘家有十多里地,她用两根甘蔗挑着十来斤红薯,闪闪溜溜地真象<<回娘家>>里唱的,有一股藏不住的喜悦。我就象她的一个小跟班,屁颠屁颠地跟着。 “狗宝,渴不渴?断两节甘蔗你吃?”她问。 “不渴,这甘蔗是你回娘家的节意。”我说。 “想不想得鸭鸭钱(压岁钱)?”她又问。 “想。” “我有两块钱,准备巴结两个老的,到时他们起码要给你五毛,你莫要客套。”她嘱咐。 “那我再回你的笼。”我毫不犹豫地说。 “你这苕鬼,带你来就是为你赚点鸭鸭钱。” “我能买娃娃书吗?”我问。 “只要不买滚珠.弹弓就行。” 在梨花嫂家,我受到了高规格待遇,她的父母逢人就说,这是梨花的小叔子,真是小稀客。不仅喝了一海碗糖水,还吃了六个荷包蛋,我巴不得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可是太阳还沒西斜,犁花嫂就要回了。临出门时,梨花嫂的母妈硬生生将一元钱塞进我的荷包,一个劲地嘱咐別掉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梨花嫂几时再回娘家,莫忘叫我,梨花嫂咯咯大笑,惹得树上的几只小鸟直唱和。 二 我终于可以上小学了。姆妈用旧床单为我改做了布书包,上面用红布钉了个五角星,喜得我背着书包到处卖富,当然,第一个卖的对象是梨花嫂。 “嫂子”的喊声还没落地,我就踏进了嫂子的房间,只见她坐在床前弓着背”哇哇”地在干呕,脸色泛白。 “嫂子,是不是病了?”我忙问。 “没么事。”嫂子平和地说。 “肯定病了,我去吿诉石头哥。”说着准备岀门。 “转来!”我的腿象被梨花嫂踩了刹车, “嫂子这不是病”。嫂子的苦笑也蛮好看。 “上回我病了,和你一样直呕。”我以一个经验老道的口气说。 “嫂子这病不能打针也不能吃药,只有一样东西可医。”犁花嫂神秘地说。 “么东西?” “酸萝卜,你屋里有,你偷点来,不要别晓得。” 嫂子的话就是圣旨,我跑回家偷偷地在淹菜矼里抓了一海碗泡萝卜,梨花嫂象饿窂里放岀来的,吃的那丑样今天都让人好笑。奇了怪,酸萝卜也能治病,梨花嫂也蛮有学问,还能当医生。 放学回家,我看见梨花嫂和一帮妇女在地里锄草,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病肯定好了。 藕结巴的婆婆姓汪,是个十分利害的角色,屋后有一颗碗口粗的桑树,上面的桑果子又甜又大,前几天我和混号叫篙梁杆的去偷,藕结巴的婆婆发现后,用长竹杆打得我在树上讨饶,最后从树干上一下溜下来,肚皮上一条伤痕才刚刚结壳。这天,寸汪婆婆下河洗衣裳,我一个人偷偷爬上桑树,摘了满满两荷包桑果子,等大人们一收工,就送给了梨花嫂,喜得她象得了宝贝似的,洗都不洗就吃成乌嘴壳。 梨花嫂嫁来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了一个胖娃娃。 生的那天,梨花嫂喊天叫娘,生不如死的样子,那时正是六月大热天,嫂子的汗染湿了床单,我拿着巴扇给她扇风。接生婆说,小伢快滚岀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嫂子忙说,这鬼东西还蛮贴心贴肝,叫他就在这。 九死一生,小我七岁的侄儿岀世了,取名文魁。小家伙象个小泥鳅,最大特点头上双线涡,并伴有一小撮白发,接生婆说这是北斗金星做的门生记号,来头不小哩。 未成想到,小家伙的像貌特征,成了梨花嫂的死穴,这是后话。 有次梨花嫂问我: “狗宝,喜不喜欢与文魁玩?” 我象大人的口气说: “我是他的小叔,不玩。” “大六七岁也充前辈?” “不是前辈那我就喊你婶了” “哈哈哈,不管么样,我们的文魁有人护着了” 说着将文魁顶上了头顶晃荡,小文魁笑得象朵花。(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