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自
- 湖北
- 精华
- 6
中士
 
- 积分
- 455
IP属地:湖北省宜昌市
|
三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云压顶,大雨好像马上就要来了,有雨点直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天气怎么突然就变了呢?好像还起了点风,风声呜咽着,仿佛夹杂着女人的哭声似的。是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熟悉,却又那么地遥远,好似从九天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飘来似的。“等你长大了,妈妈就该享福了!”
她终于长大了,在省城上了大学。妈妈没有享福,反而比先前更忙碌了——不是替她张罗着学费,就是在替她准备着夏天的凉席,冬天的棉被,反正是一刻也闲不住。每次妈妈给她寄东西过来的时侯,都会招致电话另一端的她的一番埋怨,而妈妈从来也没有生气过。“只要你好好的,我苦点累点没什么。”这是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妈妈心里,有什么能比给孩子做点什么更让自己开心呢?直到现在,妈妈还是会每隔两年就给她织上一件毛衣。
她渐渐长大了,市面上也有了各式各样式样新颖的服装。妈妈织好的那些毛衣也没大派上用场,可是也舍不得扔掉,一直保留着。隔些时,天气好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晒晒。这时侯,总会想起小时侯的晚上,自己在灯下做功课,妈妈就坐在一旁织毛衣。也只有这个时侯,妈妈才有空陪着她。
那时候,妈妈不过三十来岁,可是额头上己经有了深深的皱纹。灯光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浓密的黑发中间己经开始有了几缕白发。这也难怪,这些年来,家里一直由她独立支撑着,哪能不累?那时候,她年龄尚小,爸爸常年坐在轮椅上,还得待候他吃药打针——是她出生以前的事了,因为车祸伤到了脊柱,造成了高位截瘫,以后再想重新站起来也是难。
妈妈从年轻的时侯起,就在当地的新华书店上班。工作不是太忙,工资也不高。那几年,爸爸单位的效益也不好,常年病着,每个月也只领着少得可怜的一点生活费。全家人的生活全靠着妈妈精打细算才可以勉强维持。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妈妈亲手缝制的——扎着蝴蝶结的连衣裙,订着贴画的裤子,还有织着各种动物图案的毛衣。妈妈在灯下一做就是半夜。
她的童年是孤独的。她小时候没有上过幼儿园,因而也缺少童年的玩伴。她只记得,天气好的时候,母亲上班之前,都会把爸爸推到院子里去。爸爸会给她讲故事,还会照着书教她识字。这些书都是妈妈给她买的,上面有图画,还有拼音。爸爸会一遍一遍地念给她听。时间一长,她也会淘气一下。那时候,爸爸总是很生气,作势要打的样子,她吓得大哭起来。过后,爸爸会把她叫到身边,帮她试去脸上的泪痕,用无限怜爱的目光望着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总和他亲近不起来。她总是觉得自己的爸爸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能带着自己在院子里捉蝴蝶,蹲在地上看蚂蚁排班,没有带自己去过公园,更没有送自己去上过学。别的小朋友也不来和她玩,他们看着她的爸爸,就像看见一个怪物一样。她很不喜欢他,虽然他也会给自己讲故事,教自己识字,还背诗给自己听,她还是不喜欢他。感情上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或许因为自己是女孩子的缘故。
她还记得,有一个时期,家里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打火机,是妈妈从外面接回来的活计。爸爸每天坐在桌子前组装,她在一旁递东递西,也会给爸爸倒茶递水。妈妈有时候也会帮帮忙,更多的时候,妈妈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手提袋,里面装满了各色的毛线。妈妈一有空,就会拿出来织上几针——是给人家店里加工的活计,织一两毛线大约可以挣到一块钱。那时候,她己经开始上学,家里的开支骤然增加了许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以为家里增加一些额外的收入,爸爸也开始有事情做。
妈妈也不是没有抱怨过。曾经有一次,妈妈悄悄地对她说,家里扫帚倒了,也没人会帮她扶一扶。说完这句话,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走过去.,搂住妈妈的肩头……幸好,那时候祖母的身体还硬朗,时常过来照料着。不然的话,母亲即使生了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招架——小的小,病的病。
不过,现在好了,她己经长大了,可以帮妈妈支撑这个家了,妈妈不用再那么辛苦了。也许再过几年,妈妈就可以享福了。只是现在,她感到身上冷飕飕的。仿佛是有一年冬天,那时她刚上小学。有一天,妈妈单位临时有事,没有按时到学校来接她。冬天的天黑得早,不到六点,天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学校里没有了白日的喧闹,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天空中呼呼地挂着北风,过道里那个冷啊!她又冷又怕,就蹲在教室外的过道里哭了起来。幸好有老师经过,把她领到了办公室里。那里面有明亮的灯光,老师还为她开了电暖器,她在那里做完了功课。直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她还记得那位老师,从这位老师的身上,她嗅出了妈妈的味道——温暖而甜蜜。
记得那次妈妈见到她的时候,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挂着汗珠。回家的时侯,妈妈像往常那样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手伸进妈妈的棉祆下面——那里很温暖,有妈妈的气息。经过烧饼摊的时候,妈妈停下来,给她买了一个烧饼,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家里停电。“怎么这时间才回家?”是爸爸的声音。妈妈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和爸爸说着话。凑巧,家里连支蜡烛也没有,煤炉子也早己经熄掉了。妈妈出去买蜡烛去了,顺便带回来几袋方便面,权作一家人的晚餐。接下来,又是升火,又是烧水。等到把她和爸爸安顿好了,时间早己经过了晚上十点了。妈妈这才赶紧收拾了一下,上床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妈妈就起床了。给煤炉加好煤,准备好她自己和爸爸两个人的早餐,然后送她上学。
学校旁边的路边摊上,有一家卖糯米包油条的小摊。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只见她在铺好的白纱布上放上一层蒸好了的糯米饭,然后再放上半截子油条,加上些个海带丝、黄瓜丝,然后轻轻地卷成筒状。小时候,她见天吃这个当早餐,也不嫌腻味。妈妈每次总是让摊主在中间另外加上一根火腿肠,这样在价格上也就由原来的一块钱涨到了两块钱。每次拿到手里,她总想让妈妈先尝尝,可是妈妈总推说不爱吃。妈妈见天早上在家里下面条当作早餐。
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都像打仗一般。她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不然就来不及。她家住在城外,离学校也有近六里地,离妈妈的单位差不多也上十里路。好在顺道,妈妈每天总是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后再去上班。妈妈每天骑着一辆半旧的飞鸽牌女式自行车,来回奔波在上班、下班的路上,连带着送她上学,接她放学。
现在想想,那时候,妈妈该有多累啊!现在好了,她终于长大了,读完了大学,工作也快满三年了。也许,再等上个几年,妈妈就可以享福了。
可是,妈妈在哪儿呢?自己仿佛是置身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之中,浪头一个接一个向自己猛扑过来。她想抓住妈妈的手,可是看不见妈妈,她焦急地叫道:“妈妈……妈妈……”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滑落了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