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住,常听老人们夸姨婶,说她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贤慧。可每次到我家来的都是姨叔,在我记忆中,姨婶从来没有到我家来过,小时候我也从未见过姨婶。因为我们老家是山区,姨叔家在百里之外的丘陵平地,每次姨叔来我家总是捎些我们老家所没有的食物,说是姨婶为我们准备的,有落花生、粉丝、绿豆饼‥‥还有为我们这些小孩做的布鞋等。 我们家和姨叔家是这样的关系,我父亲和姨叔是姨兄弟。上世纪土地革命时期,他们的佬爷、佬佬早早地参加了革命,后来都牺牲了。家里只剩我家奶奶和姨叔的母亲两姊妹相依为命,依靠族人养大。到我父亲那一辈,彼此又都是兄弟一人,所以两家亲如一家,尽管相隔百里,关系一直都很好。 那个年代,我家条年还是不错的。虽说奶奶走得早,但我爷爷还健在,父亲在村里当干部,母亲是远近有名的民间裁缝,我家当时有缝纫机,这是多少人羡慕的物件,我家吃穿不用发愁,还略有结余。可姨叔家境况却有点不同,老人长年生病,小孩小而且多,每到时冬腊月,姨叔都会来我们家,帮山里人挑炭赚点脚力钱,补贴家用。每年开学季,姨叔总会提前来我们家,借点钱给孩子们做学费。爷爷在世的时候,常常感叹地说:他们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后来,我读完书参加工作了,爷爷、母亲都过世了,父亲也老了,我们家与姨叔家的来往也就慢慢少了,再后来也就干脆停止了走动。 一晃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有一年,我被调到姨叔家所在的那个乡镇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位熟人口中得知姨叔家的情况:家里五个孩子都长大了,俩位老人在家勤劳苦做,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很快找到了他们家的电话,向他们问好并说,我将于某日去看望他们。 假日的一天,我早早地起床,到镇上买了些礼物,在熟人的带领下,我来到姨叔家。姨叔早早地在村口等我,他还是老模样,却老了许多。年过六旬,头发花白,雏纹满面。他们家住两层楼房,姨婶在厨房做饭,见我来了,又是沏茶,又是递瓜籽,热情无比。姨婶的背有点佗,声音却有点大,说激动了,会不停地咳嗽。姨叔说,由于年轻时劳动量大了,姨婶有哮喘的毛病。 那天,姨婶做了很多菜,我和姨叔边吃边聊。从爷爷那辈聊起,那时他们老人常年有病,条件不好,姨叔很早地挑起家里重担。在那个靠工分吃饭的年代,他起早贪黑地为集体积肥、做生产队里最脏最累最苦的活、到很远的地方去参加“三治”劳动。他们那代人生孩子多,养孩子难。加之没有什么技术,每年只能趁农闲做些粗体力活,养家糊口。姨婶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嫁到姨叔家,从来都没闲着,除参加集体劳动外,还照顾家里的老人,还在家养猪、养鸡、养羊、种菜等。姨叔说,他们家的猪、鸡、羊舍不得吃,都送到市场卖了,换成钱做小孩的学费;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姨婶手工做的,新衣服往往老大穿了老二、老三穿,实在不能穿了,就拆了做鞋子。全村他们家的孩子最多,穿得最破,但他们家和和睦睦过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他们自信,自家的孩子一定能个个成才。 我问到他们家那些兄妹的现况,姨婶告诉我,他们家四个女孩一个男孩,都读过高中。其中,老大、老四读过大学,毕业后都去深圳工作了;其他三人,都在外在务工,不过都在外地结了婚,购了房,买子车。她说,她和姨叔苦日子过惯了,现在还能劳动,不会去给后人添麻烦,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不让老人们操心就行。那个年代,五个孩子都读过高中,而且还培养了两名大学生,对于一个普通农家来说,实在不易。 那一年,每逢节假日,我都会去姨叔家,因为姨婶做的饭太香了。自家种的花生、油菜榨成油料,炒园中青菜,再加上腊肉、土鸡蛋,清香可口。有时间,姨婶还自制发糕、晒柿子干、炸红苕片‥‥姨婶说,她现在视力不好,不然一定会为我做几双布鞋。 姨叔家住路边,门朝东方,阳光好,闲时,姨叔姨婶都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 匆匆又是几年过去了,姨叔驾鹤西去了,家里只有姨婶一人,我却再也没有去过他们家。每到年节,我都会打电话问问姨婶近况,向她问好。她说,在家习惯了,不想去城里儿子家去住。她告诉我,自家陈粮还有不少,自己还能种菜、养鸡、养猪,不用孩子们负担也能支撑几年。只是家里人少,自姨叔走后,家里有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又是年终岁未时,姨婶家的孩子有人回家过年吗,孤独的姨婶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