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我的故乡!乡音、乡愁,家乡风味,不管游子走多远,总是让人如痴似醉。黑片瓦、黄泥墙,仿佛一幅拙朴的山水画。青山环抱,碧水萦绕,一道道梯田水塘错落有致,一排排土坯瓦房朴实静美…..常常让人魂牵梦绕!
远山如黛,一水绕村,村中有小桥流水、有老树昏鸦,傍晚的落霞像一件金色丽裳披在这郁郁葱葱的崇山峻岭上,牛铃“叮当,叮当”在山林中越来越清晰。塆中炊烟袅袅,夹杂着油炸食物的清香,与入口即化的暮色,香浸入骨,沁人心脾,乡愁无处不是。
小溪边总有一群花花绿绿的妇人们在洗衣服,几个小男孩泡在前面水中戏闹。年轻姑娘总拿着蛮锤蘸着水洒小男孩:“你伢,我跟你找个媳妇要得啵?黄泥巴道场,瓦屋塆,穿花衣,戴花帽,梅花脚,你要不要?”话音未尽,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那银铃般清脆笑声就在溪间,应和着潺潺的流水声,悠悠远散....
最让我记忆犹新是插秧季节。那些少男少女们,平时很少聚集在一起,这时,像过年过节,赶集一样,个个穿戴一新,东家接西家请。在水汪汪的田面上一字摆开,一边打情骂俏,一边手脚动得飞快;左手麻利地将秧苗均匀地分成一扎,顺便分给右手;右手三个手指夹住秧苗,“咚”地一下插进黑油油地泥土里.....你一行来,我一行去,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开心。开始本来排成一线,很快就分成两个阵营,姑娘们默不作声,默契围攻起男伢;一边双手动作加速,一边一颗一颗地收缩,缺口越留越大,把一个又一个愣头男伢围在水田中央,这叫“抬轿儿”。
姑娘们编成轿儿后,站在田埂上,直起腰,用灵巧的小手指勾着额前刘海,掠一下,望着围困在“轿儿”中的男伢们,诡秘地、开心地笑:“你伢,慢慢插哈,我们上岸歇下哈!”话音未落,“咯咯”的笑声在秧苗上随风飘散,一颗颗绿色秧苗儿也应和着笑弯了腰。送茶水的中年妇人,从旁边经过,就帮腔:“这叫六月债,还得快!唉,这些年青人啊....”满脸的笑。男伢们,头也不抬,话也不答,一幅愿赌服输的样,在稻田里“肉”....
插完秧,这些红男绿女们像一群活泼可爱的鸭子,一窝蜂地涌到溪里,洗手、洗脚,姑娘们则忙着呵护容妆,洗刘海、拢头发。山村的姑娘们的脸儿没有任何粉饰,个个天然白皙、红合、圆润,像山中的兰花,清丽绝俗,秀气袭人。 有一姑娘,椭圆脸儿,披一件粉红色的罩衫,双脚插在波光滟潋的溪水中,披着满天霞光,亭亭玉立。金黄色的晚霞就落在她身上,像羽衣仙子,威仪万千。
大别山就是一种山的文化。大别山有着独特的地质风貌。平原地区的山,只是远处一抹云彩,一道风景;而大别山好像成了人的守护神,山不高,坡不峭,但每一座山自成一体,不依附谁。人,好像是山的子孙,驮在脊上、梁上、山腰上,甚至拖儿带女似地带在膝下。山里人的生活起居也融入了山的文化,建房造坟,都根据山行走势,打造自己居室和墓地。一般房子坐西向东,坐北朝南,建造在两山合抱山洼之中;不能坐南朝北,建在山嘴上。很多讲究,什么北方吹散子孙贤;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即便整个山势向北,房屋也会改个门向。文化归文化,现代塆里人多,确实住不下,也经常选择山嘴上。不关什么封建不封建,这些房子即使很富丽、堂皇,但人走进去,确实让人感觉到一种不自在,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好留着科学去解释。
雪花飘起来,年就来了。到处氤氲着年的气息。“儿要帽,女要花,爹爹要腊肉煮糍粑!”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货,这时候,平时少见人影的街头,这时各家铺面人潮人涌。夜里,火凼里烧起熊熊大火,吊锅里煮的腊肉,欢快地在沸水里翻腾着,似乎纵情抒发着山里人的富足、祥和。男人,脚踩火凼,喝着老米酒,双颊酱红,“老米酒,蔸子火,除了皇帝就是我”!这种日子真是神仙都羡慕。
杨席兵 (南方都市报专栏作家,南方民间智库成员。塑料改性技术工程师,目前在福建厦门一家工程塑料厂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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