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对联

杨远煌 · 发表于湖北省荆州市 2020-8-19 10:05:07

书写对联

文//杨远煌

我所在的街道是东西走向。我的店门朝南开着的。晚秋是农村收获的季节，对于街道我的门店来说生意却一般化，没有春夏季的“热闹与非凡”。这天天气不错。下午3点多钟，我和妻子以及左邻右舍站在店门口小闲着。两个大龄女人从西往东经过邻家超市几间门店，一边走眼睛一边不时的逛来逛去打量着，寻找目标的出现。她们走近我们几人，其中一个女人开腔问道：“你们这里谁书写对联？”其他几人没有回答，他们知道这是我的业务，再一个问话的没有指定的问谁，所以其旁的人不必理会。看两个中年女人的穿戴没有什么特别，她们的内心里一定不特别。她们上街还是精心的挑选过衣服和装扮的，自以为一身光鲜，其实仍然难逃一身俗气。只有我答道：“我书写对联啊，您需要书写对联吗？”

问话女人不相信，甚至不屑一顾，我的“儒雅风度，稳健的举止，文明的谈吐”居然不入她的眼。不知她的眼是一种什么眼，肯定不是法眼，应该是狗眼吧。她们俗不可耐，却又装出一副“别以为我们是乡村里来的姑娘婆婆，只会陪男人睡觉和生孩子，我们什么都懂的，你能写对联吗？看不出来啊，你就别忽悠我得了。”她们装得真雅，连腹内的一腔大粪都装香了，对我视而不见，对我的回话充耳不闻。若无其事的脚步继续往前探去，目光继续扫来扫去。哦，她们大概是在寻看广告牌。我的门店里没有挂书写对联的广告牌，很多人是通过向街坊邻里打听而来，她们就是街坊邻里介绍的，只是这两个女人只相信固定的、死的信息，而不是相信活的信息。我说了不算。我不想再说什么，我的妻子见此情景，立即补充介绍道：“就是我家书写对联啊。”问话女人的眼睛这才往我的店子里瞧，可是，她还是失望了，她的眼睛没有搜寻到“笔墨纸砚”，没有搜寻到“书写对联”的广告牌，她见到我的店子里柜台上摆放的是兽药，店里码放的是饲料。她继续问我的妻子：“你们这附近还有谁写对联？”我的妻子继续宣传道：“我们这半条街只有我们家书写对联，你怎么不相信？”那女人不好直说“不相信”，又不好直说“相信”，她的眼神还在游弋，脚步还在犹豫。我的妻子不厌其烦的赔笑道：“是的，即使我忽悠你，我家店门口老老少少的那么多人怎么会忽悠你，你相信好了。”那女人听我的妻子这么说，勉强稳住脚步，定下了目光。

我问道：“你们家办什么好事？需要什么内容的对联？”女人回答：“嫁姑娘。”

我丢下站在店门口的邻舍，径直走进店里间抱出已经切好的“全年红”红纸，拿出实物进一步证明给她们看看。那女人质疑道：“你知道对子怎么书写吗？”我不懂她究竟指的是什么内容。

我将抱在怀里的“全年红”红纸轻轻放在玻璃柜台上面。恭恭敬敬的回答：“你家的房子是楼房吧，我这红纸是楼房的通用尺码。”那女人又问：“我家楼房的高度和面积大小你知道？”我说：“我每天在乡村里转，乡村绝大多数房子的尺码是通用的，绝大多数错不了。”那女人仍然不放心的问道：“对子的长度和宽度你知道？”我内心里开始厌恶起来，还是忍气吞声的答复：“除了极少数极特殊的尺码外大多数的完全可以的。”

我十几岁开始书写对联，几十年了，居然还有人问我这些事情。

我口头这么说，内心里已经开始冷却这笔生意，要是放在口头上和脸面上，恐怕会给别人以“做生意的人怎么是这样不好的脾气和说话态度”，“与女人一般见识”的口头把柄或者口头证据，只好低声下气的问道：“你需要的对联在尺码方面有特殊要求？”不知道女人是不是窥探到了我内心的不满意，将就着说道：“你说这样的尺码行就行。”

我看到事情有了半点转机，也不好急转弯拒绝这笔生意。问：“对联的内容和字体以及墨汁的颜色有没有特殊要求？”那女人说：“没有，那你写吧。”还没待我动笔，那女人问：“一副大门对联多少钱？”妻子说：“不贵，20元。”那女人问：“多少时间可以来拿对联？”我说：“大约一个小时。”那女人没有再说什么，离开我家店门口不知道干什么事情去了。两个女人走的时候的目光和脚步仍然可以看出她不是绝对放心。

我在店门口的地面平行且中间隔一段距离的展开两条宽大约23厘米、长大约248厘米、已经切好的对联规格“全年红”红纸，两张红纸两头分别用镇纸尺和磅砣镇住，再从店里端出石砚盘放到“全年红”红纸的旁边，拿出中号**笔放到装满墨汁的砚盘里，调好了墨，右手执毛笔写下了“婚嫁喜迎坐上客，于归难舍掌中珠”，横批“喜结良缘”。写完便收起笔，端起墨汁放回原处。我书写对联很多时候是以地当桌的。

我们正瞅着地面墨汁慢慢干去的对联。半个多小时过去，两个女人来到我家店门前。那女人目光诧异，语言惊异的问道：“怎么不是金光闪闪的样子？”

我解释道：“那金光闪闪的风格是金色印刷体对联。”我仍然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问过你，对联的墨色和内容有没有特殊的要求，你说没有。我是按照你说的意向书写的。”那女人不好说别的，用手指着那个行书的“客”字[宝盖头下面的各字用的是行书写法]问道：“这是个什么字？”在一旁观看的邻居贺医生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说：“是‘客’字，是行书体，这书法的字不一定是你个个都认识的。”那女人才“哦”了一声。

那女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了，但是，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不满意。我实在是不想为这笔生意过多的做无谓的折腾，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觉得这幅对联的风格适合你家里用就买回去，要是觉得不适合你家里用就别买回去，我可以卖给别人的。”

我的以退为进可能出乎那女人的预料之外，把那女人给镇住了，女人嘴唇动了一下，又闭上了。

我毫不放松，紧接着说：“你知道我有多少老师吗？”那女人以为我在宣传自己，不知道我的真实用意，实打实的问道：“你有多少老师？”我一字一顿地说：“我17岁开始书写对联，至今35年了，找我书写对联的人数不胜数，每一个来找我书写对联的人都是我的老师，你说我有多少老师？”

那女人是否悟出了我的话里的味道我不清楚，不过，那女人说：“这幅对子我买去算了。”这个“算了”是不直说的勉强之意。

妻子赶快动手移去镇纸尺和磅砣，折叠起对联，我在对联“婚嫁喜迎座上客”那一联的反面用圆珠笔写下“进门右边”【是指贴的方位】4个字，妻子从柜台旁的抽屉里拿出专门装对联、上面印刷有喜字和福字的红色专用方便袋装好对联，递给那女人，那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20元的票子，还价道：“能不能少点钱？15元钱可以吗？”妻子收敛起笑脸，说：“这个价格算是低的可不能少了，卖的对联10年来没有涨价，但是，笔墨红纸涨了价。你真心想买这幅对联的话就20元钱的价格。”那女人接过我妻子手中的对联，递给了我的妻子20元钱。

我问道：“你们是那个村子的？”两个女人齐声回答：“我们是姚河村的。”

我说：“我的老家是石杨村，离你们姚河村几里路远。”

那女人说道：“我们知道的是你的，你的门店是卖小鸡的。”

难怪呢，她们以为卖小鸡的不是书写对联的。难道卖小鸡的书写对联不能是一个人？卖小鸡的活路确实是俗，卖小鸡的人难道就不能有雅的一面？这不是狗眼逻辑是什么？

那两个女人说完拧着对联红色方便袋走了。

一两个月时间过去了，我开车到姚河村去找一个养鸭户讨欠账，车经过路边一家楼房，我看到那家楼房一楼的大门上贴着我写的对联还完好的，那幅对联一定贴过了春节，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们出20元买的哦。

202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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