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当前中国社会的道德精神

梦泽君

一个时期以来，从电视台到网络，各类“选秀”“相亲”活动多如牛毛，捧红了一个又一个明星。芙蓉姐姐、犀利哥、网络红人凤姐、拜金女马诺，快哥伪娘，不断吸引大众眼球，挑战传统道德底线和审美标尺。
许多人认为，当前中国人的道德精神，已陷入空前混乱。美丑不分、荣辱不分、黑白不分、是非不分、男女不分……
真的如此糟糕吗？
有比较才有鉴别。讨论当代中国人的道德精神，需要不同参照系。从中国历史和全球视野看，可以归纳出五个参照系：欧洲的海盗道德、欧洲的贵族道德、中国传统的黄土道德、计划经济共产主义道德、市场经济拜金主义道德。

一、先看欧洲：从“海盗道德”到“贵族道德”
希腊债务危机爆发，拖累了欧洲、震动了全球。
不只是希腊，笨猪六国pigs（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冰岛、西班牙）都已窘态渐露，还有其他一些国家。
这使我想起在欧洲90天自助旅游的所见所闻，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圣火与咖啡》，写希腊人的悠闲生活；一篇是《衰落的贵族看暴发户》，写当代欧洲的文化精神与中国文化精神比较。
许多人认为，与中国人相比，欧洲人的道德文明水平很高。
的确，在欧洲自助旅游，有机会与当地人深入接触，感受优雅的贵族气息。欧洲人开放、文明、礼貌、讲公德、乐于助人、讲究公共卫生、维护公共秩序，处处表现出一种良好的贵族文化道德精神。

欧洲道德是怎样形成？一是它自身的历史文化传统，尤其是基督教的影响；二是殖民扩张积累巨大财富带来贵族生活的熏陶。殖民扩张的文化内涵是“海盗精神”，曾被美化为“海洋文明”“蓝色文明”，其实就是“海盗文明”。

海盗有了钱以后，过上优雅富裕的生活，进而追求优雅的行为举止和文明谈吐。这样，海盗文明逐渐演化成了贵族文明，海盗道德升华成为贵族道德。
接着，具有民主自由传统的欧洲人，开始追求公平和全民福利，实现了“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国家制度。没想到这却是欧洲走向衰落的开始。

再有钱，也架不住坐吃山空。福利国家制度使欧洲人变懒了，表象是欧洲人的优雅生活：喝咖啡、晒太阳、看足球、泡酒吧；背后是“欧洲特色的大锅饭、铁饭碗”。

“欧洲特色的大锅饭、铁饭碗”，诱发和培养了欧洲人的懒惰性，丧失了祖先的海盗进取精神。
希腊危机爆发后，欧元区自救，提出援助方案；同时希腊政府要求民众过紧日子，共渡难关。
但崇尚自由、民主而又过惯舒服日子的希腊人民，并不认同政府的呼吁，进而爆发了全国性大罢工。参加罢工的人数，居然高达希腊全部劳动人口的百分之五十！
可见，福利制度养成欧洲人的惰性，已经深入骨髓。这就是当今欧洲文化精神的致命弊端。
财富的不断消耗，令欧洲捉襟见肘。有趣的是，虽然衰落，欧洲人的行为举止依然优雅、文质彬彬，竭力维护和保留着贵族的生活方式和道德风范，甚至连一文不名的乞丐也是如此。
欧洲各大城市街头，常见流浪汉向路人乞讨。欧洲的乞丐绝无奴颜婢膝姿态，不像中国乞丐对施主磕头如捣蒜，毫无人格尊严。欧洲乞丐向路人要钱，绝对理直气壮，绝对有尊严，因为那只是他们自愿选择的一种自由的生活方式。
在西班牙塞维利亚，我们走出一个超市，迎面一位衣冠整洁的中年男子，朝我鞠一个大躬，吓我一跳，赶紧躲开了。站在远处观察，原来他是在向路人乞讨——从外表看，我们中国人怎能想象这样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居然是个乞丐呢？
末路贵族的风雅，终将掩饰不住缺钱的尴尬。已经沦落为乞丐，依然穿着得体，坚守着贵族的尊严、礼仪、人格、道德。但是，这能维持多久呢？

二、中国人的道德转型：从“黄土道德”“共产主义道德”到“拜金主义道德”
中国人的传统道德，是建立在农业文明基础之上的“黄土道德”。其特点是平和、老实、内向、拘谨。当饱受外来侵略时，又加上些许奴性、崇洋的元素。
中国也曾有过昙花一现的“海洋文化”，但郑和下西洋，宣示的只是天朝的尊严和无用的虚礼，早已被强悍的海盗文化击得粉碎。
改革开放前，提倡毫不利己，专门为人的共产主义道德，代表人物是雷锋、张思德、白求恩；其经济社会基础，建立在僵化、低效的计划经济之上。
改革开放，推倒了计划经济体制，打破大锅饭、铁饭碗，转型为以自由竞争为主要特征的市场经济体制，在激发了竞争活力的同时，中国人的道德精神也发生了深刻变化。
短短三十多年，中国人的钱袋就开始鼓起来，行为举止，却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虽然有点儿钱了，在乡下养成的习惯怎能一下子改变呢？
随地吐痰，乱扔纸屑，在公共场所高声喧哗。暴发户用一掷千金的炫富行为掩饰自己粗俗，竭力模仿贵族礼仪和行为举止，却总是在不经意间，从西装革履的下面，露出了没来得及脱去的土财主马褂灯笼裤。
以欧洲贵族文明礼仪道德作参照系，比较中国人的道德水平，显然是土气、粗俗、顽劣、落伍。
拜金主义成了当前社会的核心价值追求，被海外媒体称为第一拜金主义大国。
电视台、网络的各类明星选秀、相亲、竞赛，吸引了无数眼球，成为风行一时的大众娱乐节目。观众用一种消费、娱乐的心态，参与了这样一场又一场延绵不绝的文化盛宴。
然而，那些“被娱乐、被消费”的选手，却在一夜之间大红大紫，成为红极一时的网络明星。
其实，观众只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去看待各种选秀，内心却十分鄙视那些网络红人，认为他们是无耻、无知、狂妄、脑残。完全以一种嘲笑、鄙视、捉弄小丑、看耍猴儿、拿别人开刷的心态，去追捧那些可笑的明星。

人们始料不及的是，这种不经意的娱乐取笑活动，却产生了十分吊跪的社会后果：被观众鄙夷的网络红星，吸引了眼球（经济），带来了效益，具有了商业价值，受到商家追捧。

与此同时，这种不经意的娱乐取笑活动，却在潜移默化中，深刻改变了中国人的道德精神和审美标准。
原有的道德底线已经崩溃。一个以拜金主义为核心价值的道德观、审美观，正在不断侵蚀着中国人的传统道德。

三、拜金主义道德的两面性和过渡性
如果以黄土道德、共产主义道德、欧洲贵族道德为参照，来看当今中国社会的拜金主义道德，无疑是一种无耻的流氓道德，娼妓道德。真正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原有道德底线的崩溃？
当今的市场经济，是明规则与潜规则同时并行、导致混乱竞争的市场经济，由此引发出许多光怪陆离的现象。而各种选秀活动，集中浓缩了转型期中国社会游戏规则的混乱和无序竞争，并影响到体制、道德、文化、精神的方方面面。
明规则与潜规则同时并行，红哨与黑哨同时吹响，注定了各种竞赛活动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在这样不公平的竞争环境中，无耻卑鄙，是无耻卑鄙者晋级成功的通行证；高尚诚实，是高尚诚实者死亡淘汰的墓志铭。
然而，人们只看重结果，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导致了社会道德准则的变形：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这是个视贪官、二奶为有本事、看清官为无能、迂腐的年代。传统道德规范下的黑与白、是与非、美与丑、男与女的分明界限，已经混淆颠倒，熬成一锅粥，分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了。
但是，如果我们再换一个视角，以欧洲海盗道德为参照系，反观拜金主义所折射出的社会道德，充其量是小巫见大巫，无害大局的小玩闹而已。
欧洲的海盗精神是唯我独尊、无视他人生命、蔑视异族文化、践踏他国人权，暴力抢夺财富、战争瓜分世界。与之相比，凤姐、马诺之流，实在是小小小流氓、小小小无赖，不值一提了。
历史上流氓成大事者不乏其人。凤姐精神（也是一种精神？）有无可取之处？
其实，海盗道德与凤姐道德之间有某种相通性：这就是勇于冒险、无所畏惧的进取精神。
凤姐现象背后的积极因素，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海盗精神，那是一种极致的死皮赖脸，不怕鄙视、不怕白眼、不畏人言、不怕唾沫星子淹死；那是一种无视传统道德、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勇于竞争、敢于出位、不顾一切追求财富的精神。
中国的和平崛起，依靠的不是侵略扩张。中国的文化精神资源宝库中，缺乏殖民时期欧洲海盗那样的积极进取精神。
但是，一个国家的崛起，不能没有精神力量的支撑。这就决定了，中国必须从自身文化传统道德资源中，裂变出一种像海盗一般的积极进取精神。
中国社会当前充满活力，原动力是什么？就是被称之为拜金主义的金钱驱动的无限进取精神。这是从中国传统的自强不息，勤奋刻苦精神中裂变出来的一种新的进取精神。
这种新的进取精神，是当今中国经济活力的原动力之所在，也是当前衰落的欧洲所最急需、却最缺乏的道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