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紫风衣(谨以此文献给东荆河畔的老猫和他的紫风衣）

凌凌寒 · 发表于湖北省仙桃市 2011-10-26 22:06:22

本帖最后由老糊涂仙于 2011-10-27 10:42 编辑

                                       一 .
   十八岁那年，我在彭场道班做公路养护工。
   一个秋日的早上，我搭班车去上班。二十多年前搭车那个难哟，一天就那么一两趟，现在的乘客是上帝，过去的司机比皇帝还牛。那天出门时老天爷还温情脉脉的，不一会儿就刮起了刀子风，我穿着一件单衣，冻得直哆嗦。当客车停在冯家口站，有人下车，我赶紧钻了进去，满满当当的不说找座位，连挪步也难，就站在上车的台坎上。
   车门在颠簸中渐渐隙开一条缝，冷风阵阵，针刺似的直扎进我的背脊骨。我不敢伸直身子，浑身都在抖动着，清鼻涕挂了多长，也顾不得了。上牙磕碰着下牙，连眼扎毛都是凉飕飕的，两只胳膊交叉抱在双肩上，头缩进脖子里。冷啊，挡不住的冷！好的是车上人多，乘客肩膀贴着肩膀，后背靠着前胸，从挨挨挤挤的乘客身上传出的热气暖着了我的身子。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包住了，一件紫色风衣。准确地说，在我对面高我一级的台坎上，一个穿紫色风衣的女孩，用她敞开的风衣，裹住了我。我的两腿不再神经质地颤动，舌尖也渐渐有了知觉，缓过来啦！
      “这姑娘心好！”一个婆婆说。
      “同船过渡，五百年难修。”另一个婆婆接口道。
   我抬起头看她。她圆脸，高个，年龄和我差不多。黑亮的眼睛并不朝向我，而是盯着客车顶棚。我后背死死地抵在车门上，因为我正面对女孩丰满的胸口。女孩也用手死死撑在车门的上方，她敞开的风衣那样不经意地搭在我身上。我生怕碰到女孩身体，因为她是一种神圣，一种温暖。我心里没有一丝半点杂念，我都能听到女孩心跳的声音，让我兴奋，激动，感动。我脸红红的了。
   车到了彭场道班，我喊道：“司机停一下，到啦！”没等车停稳，我就箭一般冲下车去。

                                                              二.
      在彭场道班做养护工的两年，我每天都乘坐客车上下班。
      父亲说，家里条件好多啦，买辆自行车吧。
      骑自行车上下班，一路铃佩叮当，一路招摇兜风，在当时是很时尚很潮流的，小伙子做梦都想着自行车哩。
   “不用，还是搭客车。”
   母亲摇摇头：“吃错了药，搭错了筋。”
   可是我实在说不出口，我是想再遇到穿紫色风衣的女孩。无数次搭乘客车，就是为了再遇到紫风衣。这世界只有这么大，我相信总有一天，她还会出现在这一天两趟的车上。当我再次遇到紫风衣，我一定大大方方地看她圆圆的脸庞，我一定伸直了腰背让她看，她的眼睛一定不再会朝向顶棚。她会看到，我是何等的人高马大。自行车？逍到一边去吧！
   坐了两年的客车，我无数次地来回在冯家口与彭场之间，竟一次也没遇到紫风衣。
   在车上不能再遇到她，我想，那天我下车时她也下了车，这说明她是道班附近村子的，我何不在道班附近的中岭村，先锋村，何锋村找找呢？还有远一点的何场镇，彭场镇。每天一有空闲，我就寻魂似的在这几个村子出没。可是，可是，走遍了周围的旮旮旯旯，老天哪，明明白白我的心，你明知苦情人心里住着紫风衣，为什么偏偏不垂怜我这苦情人！
   我真笨！肠子肚子都悔青了。那天在彭场道班下车，为什么要头也不回地冲向单位去，那个天天都报到的单位就摆在那里，迟一点早一点又有何妨？为什么不跟随在她身后，看她回到哪个村上是哪家的闺秀，再问清她的芳名。我真笨！
   唉！这世界太大了，我在深山访灵芝，海底探珍珠，寻遍了每一个角落，哪里也找不到她。若是她真的出现在人头攒动的闹市，我会一眼认出她来，她有着圆圆的脸庞；若是她出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我会一眼认出她来，她有着高挑的身材；若是她出现在摩肩接踵的商场，我也会一眼认出她来，她有着黑亮的眼睛。可是，人海茫茫，我与她就像天空里的两颗行星，擦肩而过之际，还没来得及碰撞出火花，转眼就归于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缘相遇。
   无缘相遇，总可以钟情于紫色，钟情于风衣吧。从此，眼睛里除了紫色，没有更养眼的色彩了；除了风衣，没有更漂亮的服装了；除了她，没有更美丽的姑娘了。

                                                                 三.

   结婚时，妻看中了一件风衣。对着镜子试穿，我脱口而出：“就要那件紫色的！”
   “红色的更好！喜气！”服务员多嘴。
   我不容分辩地说：“紫色风衣！开票！包起来！”

   女儿慢慢长大了，几乎她的每件衣服都是紫色的，美丽的紫色包裹着我，我的世界因紫色而美丽。
   女儿窈窕的身材，配上紫色的风衣，就像一朵春天的凌霄花，照耀着我的人生之旅。

      那只曾经冻得缩成一团的小鼹鼠，那个当年英俊帅气的小伙子，纵然白发悄悄爬上鬓角，总相信会有一天，暮然回首，心中的紫风衣——会在灯火阑珊处。
      女儿也总抱怨：“都是紫色，紫色。爸爸你不愿意看我穿别的颜色吗？”
      “紫色好，紫色是世界上最高雅  ，最好看的颜色。爸爸最喜欢了！”
      我实在不愿说出口，也从来不想说出口——
   喜欢紫色已经成为一种自然，喜欢风衣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喜欢紫风衣更是一种享受，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穿紫色风衣的那个女孩，而今应该也年逾不惑，这些年过的可好？一定有一位疼她惜她的老公，应该也儿长女大了吧？好女人一生幸福，这也正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
   假如老天开眼，让我们再次相遇，我一定不再羞涩，不再卑怯，我一定勇敢地问她的芳名。我要告诉她，我曾经的纯情，曾经的众里寻她千百度。还有，永远的紫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