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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聊赖中又翻到了蒲氏《聊斋志异》,觉得也无聊。黑灯瞎火地兀然而坐,思绪乱飞,无奈间竟猜起了蒲氏的谜语来。
蒲松龄,从名字看,寄寓了命运长久之意。蒲松龄曾把自己的书斋叫“面壁斋”,似乎寄寓了“面壁十年图破壁”之志,他其实于人生命运心有不甘,企图“闭关”而后崛起;中年后,生活好转了一些,意气却消减了不少,于是又建一书斋,命名曰“绿屏斋”,似乎心嘱于情色的意味浓了。他肯定对人生有过更高的期望,他肯定又对命运有过更惨烈的失望。不期于人事只好寄予鬼情,那么就“聊”呗!“聊斋志异”,“聊”,姑且之意,临时之谓,无论怎么“子不语”“子不曰”,“聊”是必需的,必须的!必须有依赖寄托。所谓“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断发之乡;睫在目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就谈狐说鬼呗!与鬼魅为伍,聊以自慰。我姑且妄自说之,你姑且妄自听之。无聊或许有赖。
陶潜的《归去来兮辞》大约也是无聊之作。“已矣乎,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奚疑。”似乎他已不惑了,不惑之年更能看出人生的破绽,于是他顺应自然,安命守分,消消停停地过日子。把一种超远的情怀化为诗境溶解在日常生活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不入仕,却不能不种田养家;想到人生的荒芜与萧疏,他不得不喝闷酒。“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一切似乎都是临时之计,聊哉!聊哉!
披萝带荔,三闾大夫感而为骚。“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容与”,就是徘徊。美好的时光一旦不能立时拥有,姑且悠哉闲哉,有理想而又不急着去实现,未尝不是一种人生妥帖的姿态,可是,心绪总又不免徘徊,所谓心事浩渺连广宇。人生最折磨人的就是这“容与”。鲁迅曾“呐喊”过,终而又“彷徨”。“两间余一卒,荷戈独徘徊”,在深夜里写一点“野草”样的文字,合约也是“聊哉”吧。
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生就是一截临时的木筏;在永恒的天空下,我们只是一片临时的云彩;在辽阔的大地上,我们只是一叶临时的花草。“姑且”似乎是临时的“生计”。姑且就姑且吧。只要“聊”而有“赖”。
《诗经》中有“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生活中总有难免的伤悲,却也掩不住“与子同归”的祈望。对于终生困顿身在乡野的蒲松龄来说,做一回“狐狸精”的迷梦,意淫一回又何妨?红楼泪女,诗证香山;幻悟庄周,梦归蝴蝶。曹雪芹为闺阁女子立传,“千红一窟,万艳同悲”,无非一聊呗!
“人生有梦,人生亦应有梦;只因有梦,才有梦醒,若无梦,则‘无觉矣’。只有大梦,始有‘大觉’。”生活,就是做着梦,然后去追求觉醒。如此而已。连被顾亭林赞誉为“萧然物外,自得天机”的傅青主在《跋丹枫阁记》中尚且如此说,可见“梦”的深情趣味。唐人宋士皆有诗词,白乐天《自咏》:“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苏东坡《西江月》:“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皆梦”“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梦,是人生最好的云彩,不加珍惜,徒废生计。世路无穷,劳生有限,如果不想空置,就聊呗!
苏东坡又有诗词云:“休把闲心随物态”“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我总觉得不足,突然就欣赏起郁达夫起来,他又翻出了新意:“莫对青山谈世事,休将诗酒付时名。”世事、时名相对青山、诗酒不过也是浮云。郁达夫亦是痴人也!他曾也有名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我又略嫌其情境不够:闲心随物态,何妨?深情虑美人,何累?
算起来,蒲老夫子滑头一些,事托人故,寄情于鬼,姑且聊呗!不然,人生太寂寥。美人不悦,世情不器,空负时光天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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