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爹 . 村里的谷草堆(窖或垛),麦草堆,棉梗堆在消失。它们存在了千百年,在广袤的乡村,它们曾经是乡下人赖以生存的,不可或缺的生命之柴。现在,它们在静静地消失。房前屋后已渐渐看不到一座座堆得整整齐齐的草堆了。 . 马家爹爹曾经是堆草堆的好手,他一身硬朗的身板站在渐渐成形的谷草堆上,指挥着他那不中用的儿子将一捆捆谷草递上来,由他堆整齐。他家的谷草堆是全村里堆得最整齐的,人家的谷草堆子歪歪倒倒,不成样儿,唯独他家的谷草堆堆得光光溜溜,整整齐齐地立在禾场边上,这是他的杰作,也是他的骄傲。他经常背着手笑眯眯地在禾场上走去走来,看隔壁毛老五使着老劲儿堆谷草堆,费了好大劲儿依旧是歪歪倒倒,三短不齐的不成样子,两边还是用木棍撑着。他也曾经用严厉的语气训斥自己的儿子;连个谷草堆都堆不好,真是丢种田人的脸!可现在谷草堆在渐渐消失,稻草没有多大的作用了,原来还可以喂老牛啃几口,现在村里的牛也只有那三五头了,更没有人去用谷草做饭,谷草没有了半点用途。马爹虽说年纪大了,可身子骨依然刚强,要是再比堆谷草堆,小他一泡岁的毛老五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做事他总看惯的儿子,依然还受着这老头子严厉的训斥。可如今不用堆谷草堆了,他的一身本实无用武之地。 . 秋收季节,老头子总是闷闷不乐,在禾场里崴(wai)八字步。他儿媳妇嫌谷草堆占地方,秋收刚完就吩咐工地上的人,将一车车飘着稻香的谷草送给了修乡村公路的,他儿子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去拦。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 消失的不光是草堆,镰刀也快失去了它的作用。每到收割季节,马爹的儿子不再心急火燎地去磨镰刀了,而是把收割机带到自己的田里。这怪物东西轰隆隆地进了稻田,一会儿功夫,一厢厢稻子就放倒了,草是草,谷是谷。儿子儿媳眼睛里泛着兴奋的悦光,将一张张没有散折的票子数给了别人,打着哈哈给别人递烟端茶倒水。马爹看到了血直涌。 . 搞的不像二样子了!越来越不像个种田打土块的人了!马爹在田埂子上坐着,滴古着,声音越来越小。 . 他那些等辈的人一个个像死不撤的,都走进汉江堤边那片埋着列祖列宗的坟墓地,只剩下马爹一个人还像孤鬼的活着。他越来越搞不懂如今的年轻人,看着乡村里的物事在渐渐消失,看着年轻人染着黄头发,穿着不是做武活牛仔裤,开着屁股冒烟的摩托车,不去下田干活。闲月人都看不到,都进城打工,忙时回来晃几哈,把种地人的本性都丢完了。看着他已步入年迈的儿女辈们,成了这个村里种田的主力,孙子辈们,重孙辈们一个个离开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抛弃田野,抛弃乡村进城。哪怕在城里炕芝麻戈奎,也不愿像他们的祖辈们,固守这片热情泛着泥土香味的土地上。 . 他们忘本了!他们还是种田人的子孙后代吗?东撮西撮,不如一个田角。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们会吃亏的,最终还得乖乖地回来。马爹经常一个人站在汉江边的那片杉木树林里,对着那条通向城里的水泥路自言自语。像背九遍书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老头子老了,也有些糊涂了!不怕捏哑皮的儿媳妇经常这样与人谈起马爹。 . 马爹所在的村子就这样种的种地,打的打工。种地的也不完前粮了,外出打工的老板也不敢拖欠工钱了,据说毛老五的儿子还当上了包工头。村里的大学生用懒耙子搭,家家都盖起了楼房。过年过节那才叫个热闹,小车在村门口的水泥路上开得像飞,三十的夜晚那冲天炮一放就是一耿夜…….吃的好,喝的好,就是这点不好,个个都喜欢打晃晃。 . 对待每一个回归的乡村孩子,乡村永远是这样以她宽广的怀抱,接纳他们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归来! . 2008年,村里的田块要拿出些修火车站,虽然是好大事情,可这土地要失去很多,这事儿让马大爷知道了,老头子蹲在屋檐底下哭了一大场,老泪纵横;这些田存在了这么多年,祖祖辈辈都是我们的,怎么就不是我们的了?田都没有了,这以后过日子叫黄天去。老爷子的咕噜声让他儿子听见了;爸,你流泪做什么,修火车站是国家的工程,政府自然会安排好的,共产党不许饿死一个人,还是在我小时候你教我的。老头子的眼泪还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 这天夜里,马大爷安静地入眠,第二天就再也没有醒来…… 锁呐声声中将最后一个时代的象征,埋进了汉江堤边那片土地。 城镇化建设日益加快,土地在渐渐消失,一些农具,一些物事在渐渐消失!单一靠传统的农耕生活,再也不是庄稼人生存的第一需求了,谁也阻挡不住。 . 2011.11张才富.于乌鲁木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