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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汇展】胡之故园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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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29 12: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     宅
    这里,曾经是一座封建大庄园,也是一座地主武装堡垒。在清朝后期,这里是李鸿章的部属招募乡勇、操练淮军的练兵场。在民国时期,这里是当年国民党县自卫大队队长拥兵自重、防卫森严的老巢。这里,也曾是我的老家——一座建于清代初年的高墙大院的老宅。
    老宅呈一个巨大的“凹”字形,里面曾经是一百几十间雕梁画栋、联成一体的房屋。外面三面环山,均筑有厚实的堡坎,堡坎上建高大的围墙,将老宅严严实实的环护其中。在 “凹”字的底部是正大门,门前曾经是一片大如足球场般的操场,也是昔日淮军整军备武的练兵场。除正东方向的大石门外,在其宅三面还建有厚重的大石门。一旦情况有变,老宅四门一闭飞鸟莫入,具有相当强的防卫功能,俨然是一个封建大庄园。到民国时期,老宅从构建上来讲,达到它前所未有的辉煌鼎盛。最重要的标志是,当时的县自卫大队队长面对日益来势汹涌的红军的威慑,在正东门外的练兵场上修筑起了一座炮楼,同时还常年派有一个连的自卫队驻守着老宅。至此,这座封建地方大庄园完全变成了一个地主武装堡垒。
    然而,再坚固的堡垒也挡不住历史的进程。一九四九年的一个深夜,刘邓大军一个团的人马,团团围住了这座经营了两三百年的封建地主武装堡垒。黎明,在一声枪炮声之后,老宅东大门的那厚重的石门板轰然坍塌。从此,这座封建地主的武装堡垒变成了平民的家园。从此,几百年来保存完好的老宅,也就慢慢开始了它年复一年的衰败之旅。居住在老宅的芸芸众生,只知道对老宅进行无尽的索取,而从不加修缮,于是注定了老宅衰落的命运。
    刚开始,是临山三面堡坎上的围墙被拆了。拆下来的砖瓦石块被生产队建成了库房。只剩下屋后山边一段几米长的断墙幸免于难。黄土夯就的断墙盖着古老黛瓦,直到今天,还一如往昔地耸立在山边高高的堡坎上,似乎是在证明着这里曾经是一座封建武装堡垒。接着,人们嫌进出不便,又陆陆续续将除正门外的三个大石门拆掉了。在我少年的时候,还曾看到过西门那套尚未拆完的石门框,顶着厚重的雕花石门楣,孤零零地立在风雨斜阳中,似乎在默默诉说着老宅曾经有过的辉煌。再后来,这些石门框、石门楣、石础和构成围墙基脚的青石条,要么渐渐地被人们垒在了猪圈牛栏中,在猪屎牛粪中的熏陶中回味过去,要么就是在时光的磨砺中化为了乌有。
    外面的东西折腾完了,人们开始把索取的目光转移到了老宅的内部。于是很多镶嵌在墙上的雕花衬板,被人取下来当作了搓衣板或是冬天的柴火。那些雕刻精美的花纹,带着岁月的陈香,悄无声息地在灶火中化一道道青烟消散殆尽。还有几块没有拆完的,挂在墙上灰尘满面,让人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尘暗旧貂裘”感觉。雕花衬板拆完了,人们又开始盯上了有阁楼的房子,短短几年,所有的阁楼拆光了。拆下来的楼板,除了有幸成为家具中的某一部分或是人们屁股下的木板凳外,其它的差不多和雕花木板的命运一样,在烈火中成为了一堆堆灰烬。
    自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地到户后,开始有人在老宅的后山坡上建房,于是,老宅便开始进一步遭殃。老宅这一片大宅子,是由一百几十间房屋组成的,老宅的中轴线位置是过去用于议事或办红白事的官厅。官厅很大,大到能容纳上上下下几个生产队的人在里面放电影开会。官厅中成品字形分布建有三个天井用于承接雨水。其实,在这个紧密相连的老宅里,大大小小的天井大概有三十多个。有一年冬天,我十分惊诧地在厨房的天井里看到一只乌龟,它伏在一块略高处趴着一动不动,一缕阳光,从瓦楞上斜射下来,映在它甲背上一片水光闪亮。看到有人,它又不慌不忙地踱着四方步,爬进阴沟里去了。原来,这三十多个天井,均以阴沟连通,便于排水。而那些养在阴沟里的乌龟,则是当年老祖宗放养在阴沟中,用于疏通下水道的“全自动化智能机器”。
    当然,即便用再自动化的机器通疏通下水道,也难以抵挡人为的毁坏。自从后山上建起了房子,每到春夏雨季,泥沙雨水俱下,从后山坡流泻下来,沉积的泥沙不断将下水道堵死了,还渐渐将屋后排水沟填平,于是大量的雨水在屋后汇聚起来,淹没了屋基上的青砖,又浸湿了上面的黄土砖。人们迫不得已,只好在官厅的后墙上砸开一个口子,让浑浊的山洪涌过官厅破门而出。此后,每到梅雨天气,官厅就变成了一条浊水滔滔的河流……
    第一年,在官厅的后墙开上一个口子,过了两年,人们干脆就将那整面墙都拆了。再后来,人们苦于洪水之后,官厅泥泞经久不干,于是干脆将官厅里有四条立柱上和上面的瓦楞全拆了,留下一片露天的空地,成为人们栓猪系牛的地方,太阳一晒,臭不可闻。官厅一拆除,老宅从中间一分为二,变成了东西两块。老宅从此就开始呈现出一片破败之相。
    老宅不仅天井多,还有一个特点是弄堂多。以官厅为中线,向两侧分布着几条幽长深远的弄堂,将整片宅子划分为大房、二房、三房和四房四个部分。由于有了这些弄堂和官厅,它将宅中四个部分的家家户户串联起来,下雨天在老宅里走亲访友串门,不用任何雨伞,十分方便。当然弄堂对熟悉老宅的人来说很方便,但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冒冒失失走进去,弯弯曲曲的弄堂,往往会让他找不到回来的路。老宅人都知道这样一个笑话,曾有一个的货郎,在傍晚时分他从正门闯进了老宅,但他在弄堂里穿行了一阵之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怎么也找不到进来时那个大门。
    尽管弄堂给老宅人带来了很多方便,但最后,老宅人们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地将它拆了。其实,老宅在历经了两三百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很多瓦楞破了,椽子烂了,横梁被虫蛀了,需要修缮,而弄堂尤其如此。但弄堂又是公用场地,破损漏雨无人问津,日复一日,最终破烂不堪,直到最后,只要外面大雨淋漓,弄堂里就细雨纷纷。天晴后,又因为阳光照射不到,积雨难干,反倒给人增添了许多的麻烦。加之阴沟排水不畅,地气渐湿,于是,人们开始一大段一大段地拆除各自门前的弄堂。到前年冬天我回老家时,仅在正门边看到一段十几米的弄堂没有被拆,其它的地方,全都被拆得一干二净。弄堂拆除后,老宅无形中被肢解成七零八落的互不相联几大块,没有一点看相,算是彻底地破败了。
    我在老宅生活了十几年,在她风韵犹存尚未完全破败之前,曾有幸目睹过她昔日的一些美丽的斑点。比如画在天井墙壁上和屋檐下的那些精美的壁花,比如窗台上那些做工精巧的木质拼花扇页。还偶尔看到过一些前清或民国时的生活用品,如青花瓷瓶、铜锁、铜火箸、银项圈、银元、民国纸币铜钱等物。但那时候人们似乎并不“宝贝”这些东西。到后来收藏热和旅游热兴起时,才突然醒悟到,当年老宅有那么多值得收藏的好东西,遗憾的是,这一切都早已不复存在了。而老宅本身就是一处绝好明清民居的旅游景点,也破损得没有了一点看。
    前年冬天回老家时,我特意到老宅去看了看,希望能找到一些值得收藏的东西。在老宅里面,我找到了一扇镂花窗页,但扇页上那些精美的花饰早已叶落花残了,天井上的壁画,也已斑斑驳驳模糊不太清了。在大门外的牛栏猪圈上,我看到一些刻有云纹状花饰的石条、石鼓和石门墩等建筑构件。我怀着一种无比珍惜的心情,用相机一一拍了下来。作为老宅的子孙,我无力为它做些什么,只好用相机为它保存一点过去的风貌。
    其实,老宅不止是房屋、建筑上的破败,它还有另一种意义上的破败。
    曾经,房屋众多门户深重的老宅、老宅前宽阔无比的操场和老宅后茂密的山林,在这方园上百里的地方独一无二,让老宅人倍感自豪自得。但后来老宅破败了,操场也在解放后开挖成了一口巨大的水塘,仅只剩下屋后的那一片片林子了。但随着老宅的败落,这一片片林子惨遭斧钺的命运也就不远了。
    最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以前,围绕着老宅的是一片葱笼的林木。在老宅的屋后及左右两侧的山坡上,是一片片长满了毛竹、梨树、栗树、樟树和柏树的密林。每到傍蟓,老宅上炊烟袅袅,密林里百鸟和鸣,好一片人鸟共处、祥和兴的景象。而在老宅的正大门前,则是一株和老宅同生共长了几百年的老樟树,这也是一棵象征老宅命运的老樟树。但在七十年代未,生产队建保管室需要木材时将它砍了。老樟树粗约四五人合抱,一个壮汉砍了整整三天才将它放倒。老樟树轰然倒地的那一刻,掀起的灰尘和碎叶漫天飞扬,水塘里的鱼们纷纷惊恐不安地跃出水面又扑通通跌落下去。 从老樟树喜雀巢上拆下来的枯枝,砍树的壮汉居然整整綑了三大捆,挑回家当柴火去了。但这仅仅只是老宅人砍伐林木的开始。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由于人口增多,老宅已居住不下。人们便逐渐向这一片片生长了几百年的密林进军,随着一栋栋房屋的崛起,林子逐渐萎缩,直到现在,老宅屋边的那一片片林子,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株毛竹、粟树、柏树,以前那些脸盘粗细的樟树基本上绝迹了。
    那口由操场开挖成的水塘,几十年来一直为老宅人提供养鱼、灌溉和洗涤的便利,它不但滋润了一代又一代老宅人的生活,而且荡漾的清波还滋润老宅的风景。但自从分田到户之后,水塘里的淤积长期得不到清理,淤泥越来越深,水塘变得越来越浅,慢慢地,水塘干涸了,而水塘两侧的厕所、猪圈、牛栏反倒逐渐多了起来。
    失去了碧水的映衬和葱浓林木的掩护,老宅就似乎少了一种灵秀的韵味,多了一些污秽之气。站在水塘前的乡道上回望老宅,它给人的感觉是是如此的破败零乱,即便是房屋比比该是,还是给人感到缺少一种生气与活力。
    在我的印象中,老宅似乎一直没有进行过修整,唯一一次算得上修揖的是根据老辈人的意思,将大门由正东方向改为东南向。
    据老一辈人说,我们这个家族是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江西填湖广”时从江西迁徒过来的。在迁徒的途中看上了这一形制如躺圈椅的宝地后就此落地生根,两三百年来一直是人才辈出,文武秀才成群结队。这一点,更是老一辈老宅人倍感自豪的事。在官厅被拆除之前,官厅木板墙上曾高高地贴有几张字迹模糊的大张红纸,还在门前的路边有一个形如浴缸却比浴缸深长的石槽。老人们说,红纸是过去祖上中秀才举人的报贴,石槽就是武秀才们喂马的马厩。
    但自从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整整三十年,这个有着一两三百人的老宅,仅仅只有区区的四个人上过高中,还赶不上民国时期。民国时期再不行,好歹还出了一任考试院院长和县自卫队队长。老人们的意思是,老宅六十年一运,现在该行运了。于是按照老人们的意思,将整个大石门的方向调整了一下,以应运气出人才,重振家族的辉煌。
    老宅是不行了,人们于是将唯的一希望和梦想寄托在人才的陪养上。但遗憾的是,自从门向调整之后到上个世纪末,整整二十年,老宅仅仅读出一个大学生和中专生。那时候读书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一罐咸菜从周一吃到周六,有的吃得肾脏发炎小腿发肿,于是娃儿们初中没毕业就纷纷辍学了,他们宁可和父辈们一起出门打工也不愿意进学堂。如此即便老宅的门向调得再好也是枉然。
    居住在老宅人并不姓蒋,但多少年来她偏偏一直被人称为“蒋家楼”。据说是当初老祖宗们搬迁过来时,这里早就有蒋姓人先入为主了,老祖宗们是以贿赂县官的办法打官司赢取过来的。地是夺过来了,但“蒋家楼”这个名字老祖宗没法让人改口,于是一直延用至今。也许是新世纪的来临给蒋家楼带来了好运,娃儿读书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这十年来,从老宅走出了十来个大学生。这个数里看起来似乎很平常,但它却比全村(大队)从解放初到二十世纪未的五十年间考上的大学生还多,也是过去五十年间老宅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十年来,也是老宅快速衰败甚至是消失的十年。新一代的老宅人以一种毫不惋惜的心情纷纷拆掉老宅中的房子,却又以一种依恋老宅地基的复杂心态在那里建起了一栋栋新楼。随着一栋栋漂亮的洋房从老宅中崛起,老宅也就年复一年地萎缩下去。总有一天,这片历经了几百年风雨、又养育了几代蒋家楼人、同时又给新一代老蒋家楼人带来梦想的老宅,会在新一代的老宅人手上变得面目全非乃至彻底消失。
    也许,这就是老宅的命运,一种必然的、无法避免的命运。但是可以想象,即便如此,不论再过多少年,人们还会永远把这里叫作“蒋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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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29 12: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山   林
    大别山的主峰天堂寨海拔高达1729米,气势挺拨巍峨。然而,当她一路逶迤向东南方向延伸到我老家那一块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些低矮的山丘,全然没有了主峰那种壮观的气象。
    山变矮了,树木却没有变少。主要是松树,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桐子树、乌桕树、刺槐树、板栗树、樟树、梨树等等。山下,是一马平川的肥沃稻田。稻田外面,则是一条一年四季奔流不息的大河。有山有水有良田,还有稻谷、小麦、茶叶、桑蚕和油菜。在这样的地方居家过日子,应该说不会缺少什么了。然而,事实却并不如此,尽管守着一山又一山的林木,却靠山不能吃山,偏偏缺少烧火做饭的柴火。
    人烟太稠密了,山上的柴草难以点燃千家万户的炊烟。为了把锅里的饭煮熟、把坛子中的水烧开,人们不知受过多少罪、遭过多少孽。多少年过去了,我还一直记得这样一个场景:在数九隆冬的凌晨,外面北风呼啸松涛怒号,躺在热被窝里的大人就醒了。嘴里念唠着,起风了,该起来耙枞树丝儿了。因为大风一吹,将松树上枯死的松针全都吹落下来了,正好耙回家做柴火。嘴上念唠着,人却急急忙忙从热被窝里爬起,捞起箩筐竹丁耙或是铁丁耙,又匆匆忙忙地往山上赶……于是,一个早晨,漫山遍野的松树丛里到处都是忙碌着耙松针的人影。
    到了年根腊月黑,生产队放了几天假。这时候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不是放松一下休息几天,也不是忙着准备年货,而是为了能过上一个柴足火旺的好年,不得不一天又一天地出省出县,到安微的太湖县野山上去砍柴。到太湖去砍柴,必须经过家门前那条一里多宽的大河。河上一条小木桥,胆大一点的,能颤颤惊惊地从桥上走过去,胆小的,只能脱了鞋袜从寒冷刺骨的河水中一步一步漟过去。 长大后, 我曾胆颤心惊地从桥上走过几次。桥窄板滑极易摔倒,河水又哗哗地流动着,走在三根木头拼成的桥板上,就觉整个桥似乎在向一边倒,让人提神敛气头晕眼花十分紧张。每次走过那座独木小桥,身上都要逼出一身的冷汗。过河之后,还要走上七八上十里路,再翻过一座高山,才算到了砍柴的地方。都一窝风地到那儿砍柴,加上太湖本地人也到那里砍柴,要不了几天,杂柴少了,打上一担柴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因此打柴的人往往要到天黑后才能回家。就是这么苦的活,壮劳力都吃不消,但就为了那一点年关的柴火,不少妇女也不得不起早贪黑跟着男人们去吃这种苦。
    我永远记得母亲去打柴的那天傍晚。我们还有睡梦中时,母亲就带上干粮和大人们一起出了门。一天没看到母亲,到下太阳快下山时,我带着年幼的第第妹妹早早地就站在门前,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回家的路。陆陆续续有人挑着两捆粗大的柴,从门前池塘边的小路上,有气无力地往回走动。看到有人回了,我们急急地迎上去,走过来一个,不是母亲,再走过来一个,还不是母亲……每走来一个人,我们满心热望地迎上去,又十分颓丧地退回来。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的那份失望和沮丧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那个让人忧心的傍晚,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这样的。天麻麻黑,没有一丝丝儿风,池塘里的水似乎也波澜不兴,路边的树林笼罩着一团团黑魆魆的暗影。一切都像沉到了一个深潭里一样,听不到一点响动,让人窒息。而池塘边那条回家的路,在远处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和黑暗融为一体。三个年幼的孩子,依然在寒气逼人的夜色中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回家的路……
    而这一切,仅仅中是为了灶堂里的那把火能烧起来旺起来。在那个年代,所有的东西都是大集体的,包括山上的林木。尽管山上的松树每到冬季可以砍下一些柯枝来当柴火,但由于是集体的,只能集体砍伐统一分配。无奈僧多粥少根本不够用,人们只有一年又一年地去承受那种非人的苦楚。
    在我们鄂东那一带,山里人习惯把平原或半山区半丘陵的地方叫“畈下的”,他们则自称“岗上的”。 “岗上的”都知道“畈下的”缺柴烧。有几年我父亲到岗上的一些村去看水土保持情况。岗上的人知道他是岗下的半边户,就二话不说,砍下一大堆木柴要父亲拉回去。父亲就请了个拖拉机往回拖,满载一车木柴的拖拉机刚到家门口,立即就招来无数羡慕的眼光,几乎把拖拉机压得爬不上坡。过了几年,政策有所松动,能买到木柴了,不管经济再紧张,每到冬天,父亲都要从微薄的薪水中挤出一点钱,买回满满一车柴火,就是为了让大人不再忍受那种非人的苦楚,小孩子不再忍受那种无助的期盼和煎熬。每次,拉回的木柴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大门洞里晾着,散发出松木特有的清香,闻起来让人感到很舒坦也很踏实。
    在我们鄂东有这样一个传说。说是吴刚犯了天条,天帝罚他去砍月宫中的那棵桂花树,什么时候把树砍倒了,他才能获得解脱。岂知那棵树砍了复生、生了又砍,反反复复几千年永远也砍不断,所以吴刚永远也难得解脱。因为缺柴烧,人们稍得空闲,就捞起柴刀丁耙往山上赶,或是在收工之余,也忘不了顺路打上一把柴火带回家。一年四季,几乎天天如是,为了柴火永不停歇地辛苦操劳,就像吴刚一样,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其实,那时候不惟大人如此,就连稍大一点的小孩这是这样,砍柴打柴几乎也成了他们的必修课。早晨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忙着上学,而是在大人的崔促下上山去打上一早晨的柴草,再回家吃饭上学。家里养了牛的,打柴还得捎带着放牛。上山晚了,打不上一筐柴,回家还得挨大人的骂,上学迟到了又得挨老师的训。所以,每到早上,在一声声牛们慢悠悠的“哞哞”声中,往往伴随着的是放牛的娃儿们心急火燎的打骂声。
    平时就是如此,一到寒暑假就更不例外。小时候,我最讨厌的一件事是就学校里放假了,特别是暑假。只要不下雨,几乎天天三件事雷打不动。第一件事是早晨上山去打柴,第二件事是上午上山去打柴,第三件事还是打柴,下午。夏天打柴,又有“三怕”,一怕烈日当头晒,酷热难熬,二怕茅草杂刺划破肌肤,又经汗水一淋,奇痛难忍,三怕蚊虫叮咬,奇痒难受。那时候唯一的乐趣就是人多好玩。一大群小伙伴呼朋唤友一窝蜂地跑上山,勤快一点的一上山就开始忙碌,贪玩的往往玩到快回家时,才急急忙忙找上一棵茶杯粗的小松树,偷偷放倒,砍成一截截放进箩筐,再做贼心虚地盖上一些枯枝或是茅草掩盖好,以免以巡山的人发现。
    砍树固然是因为懒惰贪玩使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样来得快又不用忍受割茅草砍杂刺那样遭罪。于是类似这样投机取巧地打柴就成了小伙伴们的通用办法。一次我和一个同伴玩过了头,想再砍上一回,但急切之中怎么也找不到能放倒的小树,而稍粗一点的树又“啃”不动,寻寻觅觅中在一个水塘边发现一排白杨树。情急之下,我们爬上白杨树,对着杨树的枝条一阵猛砍。杨树枝条细长而脆,一刀挥下去就断了,叶子又厚又大,要不了多少就能装满一箩筐,比砍松树轻松多了。自从发现了这一排白杨树,每到快回家时,两人就偷偷溜过去。仅几天时间,一棵棵白杨树就被砍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光杆司令”。 靠投机取巧的办法打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箩筐装得结结实实满满当当,因而我们就乐此不疲,只要有可能,就绝对不放过。一次,在一个偏僻的山凹里寻到一棵枯死的桐子树,两人大喜过望。但在高兴之余又觉得树干太粗了奈何它不得,就这样放弃又很不甘心。两人一合计,就决定从树枝开始来个从上至下、从细到粗慢慢砍掉它。于是,两个人叮叮当当、砍砍伐伐,偷偷摸摸、胆颤心惊地砍了几天,竟将一棵菜粗大的桐子树蚂蚊搬家一样搬得不见踪影。
    当然,偷懒也要运气好。每次砍树我们都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就是怕好碰上巡山人。巡山人绰号“鬼王”,姓冯,白毛长脸细眼而且黑瘦,手捏一个铁皮喇叭,腰悬一面破铜锣。就他这种长相和打扮,在小孩子们看来无形中就有了几分鬼形。据说他“日巡山林夜巡河”,专门负责看管全村的山林和河堤,日夜不停悄无声息地在树林里穿行走动,身上又似乎多了几分鬼气。“鬼王”鳏夫一个,无牵无挂铁面无私,逮到砍树的,不论是谁,都要带到大路上敲箩放鞭满村地游巡,还要砍树的拿起铁皮喇叭边走边喊:我有罪,我砍了大队的树!有关鬼王的这一切传说,让我们对他充满了恐惧,差不多是闻风丧胆。一次一个小伙伴砍树砍得忘形了,不知是谁恶作剧地喊了一嗓子:鬼王来了!砍树的小家伙当即吓得尿流屁滚,哇哇地哭着丢下砍刀和箩筐就跑……尽管伴随着嚎哭着的是一阵阵开心的哄笑,但那一路远去的哭声,却连同当年那一段砍柴的岁月深深地镌刻在心上,至今记忆犹新,回想起来既有些开心、又有些心酸。
    那时候,由于缺少柴火,不但人苦,山也苦。过度濒繁地打柴,打得山上只剩下几棵树,树下希希疏疏的也只有些短茬茬的草根。能留下些草根还算是好的,一到冬季,有些山坡往往被人耙松针耙得寸草不留,裸露在地表上的就只有些疏松的沙土了。山苦得仅剩下几棵树,野物也就少得可怜,少到以至于偶尔看到一只野兔,人们都会像看到希有动物一样,兴奋不已地穷追不舍。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每年春节回老家时,想起当年那些砍过柴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很想旧地重游一番,只是总未成行。上次回老家后,正准备到山上去逛一逛,不料母亲的一番话让我大吃一惊,以至于让我差点放弃了上山的念头。母亲说,山上杂草齐人高,根本踏不进脚,野猪又多,一个人上山很危险。原来,这些年来,大部分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在家中只有一些老老少少,用柴量比以前少多了,又因为不少人家用上了液化气、蜂窝煤和电,不再靠山吃饭了。于是山林就一年又年地茂密起来了,林密草深了,野兽也就多了起来。
    在一个雨后的下午,我心有不甘地摸到屋后的地边看了看。地边的树下积起一层厚厚的落叶和枯草,轻轻一踩水就从鞋底漫了出来。从地边往山上看,只见树高林密、杂草从生,想走进去估计很费劲。真没想到,当年寸草难留的山,竟然变得如此树高草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山上居然还有了松鼠。松鼠这种小精灵,小时候连她的芳名都不曾听说过,后来也只在电视上有幸目睹过她的芳容。大概是受到了惊扰,小松鼠正拖着漂亮的长尾巴,惊慌地从地边的树上向山上的密林中奔走跳跃。尽管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可爱的小精灵,我还是不敢追随着她美丽的倩影往山上走,我担心密林深草中真的有野猪出没。
很快,小松鼠在密林深处消失了。密林深处,是那一蓬蓬一簇簇一层层的杂草在随风摇曳。回想当年砍柴时的情景,再看一看那满山密不透风的林木,心头不免多了些许唏嘘,同时又有了几份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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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29 12: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收音机里的往事
    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临走时,父亲突然拿出一个收音机,问我还要不要。看到那个亮晶晶的小东西,是那么的熟悉,我心里猛然一怔,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思绪一下子就被这小东西拉到了十年前。
    十余年前,一个人在宜昌这个陌生的地方闹荡,为了消耗工余的孤独和寂寞,我买了部可随身携带的小收音机。从此,它就成了我心灵的伴侣,陪着我渡过了很多孤寞的冷夜。年底回老家后我把这个心爱的小玩物送给了堂妹。
    堂妹那时刚刚毕业,和她一起毕业的同学通过关系都安排了工作,唯独她的工作没有落实。在那个年代,读了书出来没安排到工作,又回到了农村老家,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再者父母为了赔养她读书也花费不菲,这些让她感到压力很大,心里十分悲观失望而且愁苦,整天在家坐拥愁城。为了开导她,我费了无数口舌,她依然还是愁眉不展。最后,我把那个小收音机送给了她,希望收音机里的音声能帮她驱散一些忧愁,带给他一分快乐。
    年后,托了无数关系,总算把她的工作落实了。上班的地方是一个偏远的山村小学。每天下午放学后,那个座落在半山腰上的破学校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小女子,孤零零地守着一夜呼嚎的山风,担惊受怕地等待着黎时的到来……
    我想,在寂寞的山乡,当小收音机伴着她度过了那些山风呼嚎的漫漫长夜时,一定给了她很多慰籍、勇气乃至向往,否则,很难说她能否挺过那些山中的岁月,一路拼打到拥有今天的一切。
    后来,听说她辞职了,凭着她自学取得的会计师资格外出打工,靠着自已的拼搏和努力,渐渐地颇有些起色。先是前几年,她就在老家城关的中心地段买了一套商品房,把家安在了县城。再后来她又凭着自已的真本事,进了城关最大的一家公司当上了财物主管,再也不用有奔波劳碌地外出打工了。而今,她工作稳定舒适悠闲,日子也过得从容而惬意。这些多少让她有了些成就感和慰籍。
    这次回家,无意中和她聊起以前那些日子时,她很欣慰地跟我说,她的工资,比当年那些同学可高多了。说起这里,她白里带红的脸上透着一种自信。想到当年她那张愁苦焦黒的小脸,我为她能有今天而由衷地感到高兴。
    按照我的思维定势来想,但凡是陪伴一个人度过了苦难日子的东西,该当收藏起来敝帚自珍,以示不忘过去。很显然,堂妹并不忘本。但我就是有些纳闷,她居然将收音机还了回来,她这是完璧归赵,还是表示苦难已了旧物就可以弃之敝屐不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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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29 12:2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怀念那种淳朴
     纯朴的乡情乡韵是一幅早已绝迹的名画,回想起来,时常令人感动,令人怀想。
    十几年前,《人民日报》的一位年轻记者随一位画家到云南瑞丽的一个小村采风。那里的民风淳朴厚道,仿佛是一幅未经着色的素描。采风结束后,小村里的姑娘们手捧米酒,唱着撩人山歌,排成两行站在路边,为远来的客人送行。年轻的记者和画家每走到一位姑娘面前,纯朴热情的姑娘就捧上淳香的米酒,请远来的客人一饮而尽。当他们走到最后一位姑娘面前,喝完最后一碗米酒,年轻的记者蹲在地上走不动了,他嚎啕大哭。他不是喝醉了,他是被姑娘们的纯朴、厚道和真情感动得哭了!
    我也经历过这种让人回想起来至今令人感慨不已的场面。那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暮春的时节,我们七八个学生相约到一处名叫英山尖的大山上去踏青。
    我们从县城骑行几十里路到了英山尖的脚下后,将自行车寄放在当地一个山民的场园上。据说,这里的山民,无论是谁都会免费替游人照看自行车并供应茶水。替我们照看自行车的是位三四十岁的妇女。当我们到达山脚时,就看到她家小小的场园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不下上百辆的自行车。女主人帮我们放好车子,就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喝茶。此时,堂屋里挤满了同我们一样出来游玩踏青的学生,正叽叽喳喳地忙着喝茶灌水。由于此时人热心急不想喝茶,我一头钻进厨房,从水缸里舀起一碗冷水就喝,不料女主人很快尾随进来,接过我手中的碗又递上一杯热茶,十分关切地说,冷水千万喝不得,喝了会肚子痛的。短短一句话,让人油然而生感激。
    从女主人家出来,我们意兴勃发继续向英山顶的主峰爬行。大约走了几里路后,到了一个水库的大坝上。在前方坝底的右边是十几间矮墙斑驳的土屋,场园上静寂无人。也许是想证明一下这深山的茅屋中是否真的有人居住,我大喊一声:“好渴哟,哪个快送点茶来喝哟!”经我这么一吆喝,同伴们仿佛心领神会同声附和。少年们的声音轻狂而响亮,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我们谁也不指望真的有人送茶来,只当是兴之所至喊着玩玩而已。然而,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一阵喊声过后,山腰上一个中年汉子拎着两个热水瓶揣着一摞碗急匆匆地向我们跑来。原来,他是听到喊声后给我们送茶来的。好像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们居然毫不吃惊。在喝完他送来的茶水后,一抹嘴,甚至连声道谢的话都没有说,我们这一群少年就匆匆地赶路了。如今回想起来,心里是那样的感动,同时还为那时的少不更事而深感愧疚。在这些纯朴厚道的乡情面前,我们显得是如此的无知和浅薄。
    然而,令人感动的事还有后面。在爬上山顶后,一场春雨不期而至,四野云遮雾罩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只好提前下山。返回女主人的场园时,我们大吃一惊,场园上的自行车居然全都不见了踪影!我们顿时全都心慌起来了,还以为自行车不见了。不料等我们走进堂屋时,看到的竟然是满满一屋子的自行车。原来中午下雨时,女士人惟恐雨水淋湿了车子,费尽力气将车子一辆辆全都搬进了堂屋。看着挤满一屋的车子,再看看素不相识、一脸汗水的女主人,我们的心里充溢着另一种和风细雨。
    此后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却再也没有碰到过这样民风淳朴、乡情厚道的地方。在这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时代,有的只是惟利是图、锱铢必较。很多原本至纯至美的品质渐渐被金钱和物欲的潮流所锈蚀。少年的那段经历早巳成为一种遥远的记忆、一个世外桃园般的童话,让人感动,却又是如此的隔膜。不是么?当年的记者在十多年后再回到瑞丽的那个小村,当他在村头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一个身着民族特色服装的小姑娘时,小姑娘竟然用手遮住了脸,问他这么照一下能付多少钱?在一刻,记者心中美好的精神家园瞬间土崩瓦解、彻底坍塌。后悔此行的记者颓然而惆怅地放下了手中的相机……
    而我,再也无缘重游故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敢肯定那里的风景是否依旧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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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29 12:31:4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重了,删了。

本帖最后由 胡之 于 2011-11-30 12:21 编辑

老     宅
   发重了,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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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30 12: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砖头儿 的帖子

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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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30 12: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 发表于 2011-11-29 19:24
仿佛就是我童年的家乡,问好!

呵,人人都有一个童年时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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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 2011-11-29 13: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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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广东省深圳市 2011-11-29 19:24: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仿佛就是我童年的家乡,问好!
看着清净,看着肮脏,如是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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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1-11-29 22:59: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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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胡之!很好。看到你回归很高兴。
家也安了,儿也有了,业也乐了,是该回归文学了,留一部分时间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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