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山下的花儿 二月兰
    
相约去探访大自然,是一种充盈的怦然心动,是一缕出逃的快意。 晚饭后,终于四人成队,向离崇阳县城四十多公里的金塘葵山奔去,为了第二天清早登白崖山。汽车在夜色里飞奔,仿如一只蚱蜢,在绿色的原野里惬意地跳跃,村落房舍,鸡鸣狗叫,全随着路旁的树影,纷纷倒退,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唯余一弯莹莹新月,像个美丽的发夹,雅致地别在黛黑的起伏的山头,亮晶晶的,如影随行;星汉灿烂,像一束束银色的老六月雪,绽放在广漠的天幕。清风徐来,暑气顿消。最妙的是探手车窗外,顿觉月色如水之精彩,触手可及的,是一丝丝清新的柔润,人仿如一鱼,在温温的、深蓝的海浪里溯游,倍觉身心皆轻,随手一捞,却是满满一把欢快的蛙鸣。这依依新月、张扬蛙鼓、呢喃夜鸟、婆娑竹影,皆在夜色里酽酽地诱惑着人儿,切切地滑向大山的最深处。 次日早上四点半起床,五点二十动身,向白崖山的艳(音)岩进发。这里的白崖山是古龙泉山西角,和青山大泉洞后面的鲁溪岩、铜钟的河山、楂枒山、西陵岩等均属古龙泉山系,是龙泉山主峰之一。一路上,香喷喷的金银花,蓬勃的刺槐,黄灿灿的路边黄,红玛瑙似的野樱桃儿,倒挂红灯的野莓儿,青涩的野雀梨儿……真真满眼是夏之容,满嘴是夏之味。步行了三个小时到达老虎坳,稍事歇息,听当地的领路人说,离目的地艳岩,还仅走了三分之一,而前面几乎是无路可走了。干脆,把从逼窄的石径上披草而行的探险,托给三位勇士;就在这传说中老虎出没的地方停下,随意看看,坐而悟道,想必也是美事一件。觅一绿荫深处坐下,但见阳光从参差不齐的绿蓬里挤进来,在厚厚的落叶上打着圆圆的光斑。两只蚂蚁,在一片狭长的丝茅叶上对角而舞,一只黑褐色的蜂儿,从累累的野莓下绕来绕去,鲜红欲滴的莓粒,是它的蜜之巢。一树树暗红色的野樱桃果儿,屈身就唇,挑逗着行人的醉眼。“沙沙沙”,一条几寸长的百足虫儿,象夜奔的火车般,疾疾而行。远望,这连绵的群山仿若一条巨象,这老虎坳就是它的象背,突兀的山峰是象脑,艳岩是它的左耳,那里山势愈上愈峭,据说野猴出没,野蜂蔽日,曾有岩蜜渗透而下,挂在峭壁上,村人只要削根竹竿,插入岩壁,则有浓稠的岩蜜淙淙而下呢。隐约可见,一只石船,横于岩顶,不远处,一根石篙,立于峭壁前,而紧邻的洪岩边,却有人形巨石,酷似一位摆渡人弃船观潮。它的右耳,是磨盘山,亦名楂枒山,黛黑色的磨底,灰白色的磨眼,周围溅起乳白色的云雾,许是从磨里喷出的白粉末。不信?请听山鸟们在叫:“点吧怪!点吧怪!”传说,那里曾是廖正大结寨处。把怪石踩在脚下,遥望数百里外的湘水、赣北,呼风唤鸟,想必连儒雅的严士贞先生登临此地,也会感受到这厚重的岩石里迸发的熔浆的炙热,顿生力济苍生的豪气的。此时,只听见群鸟乱鸣,两三只鸟儿在争吵,别介意,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久坐,山头有乌云飘过,太阳不见了,风儿摇着树枝,一山乱舞。不久,风止鸟歇,耳畔却出奇的静,忽有置身于荒岛之感。恍惚中,似有人在不远处的山脊上说话,时断时续,惶惑四顾,却老半天不见一点人影,偏有欺生的野鸡,不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突然飞起,无端的让人心惊肉跳。慌寻下山的路,却见乱枝横伸,茂茅招摇,根本无迹可寻,密林里,两礅石垒的坟墓,赫然入目,更让这山野充满不可名状的气氛。此时,欲上不得,欲下不能,尽感深山自然之威野,暗叹人若蜉蝣于天地,真有骑在虎背之感。不久,听到山腰有牛羊的铃铛,稍稍定神,便席地而坐,以枝为笔,以地为纸,涂鸦着来路所见的美景,倒渐心清了,不由暗叹,文字确是个好东西,可救人于水火之中呢!幡然悟到,自然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这大山能给人带来多少快乐,也会带来同样多少的痛苦。一如名利。 细视,脚下,有一不知名的小绿虫,在枯叶间左奔又突,茫茫然找不到出去的路;一株芭茅,被强势的藤萝覆盖,渐现枯黄了。再顽强的生物,纵然有再旺盛的生命力,只要失去了阳光,都会萎缩,继而,为尘为风,不着一痕的,消融于历史的长河里。 下山,有花香绕鼻。也许,这白崖山下的花儿,是世界上最芬芳、最美丽的花儿,因为,唯它拥有最干净、最充足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