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年华 4 （原文发表於2012年5月23日商丘网）

琥珀小鱼

十一    
   兴奋了一夜的公凛实在没有想吃东西的心情。十年的牵念让他急切的渴望见到一直杳无音信的她。昨天一拿到法院的离婚判决书他立即给婉儿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尽快见到她。但婉儿说她还在外面并坚持说让他明天再来。好容易挨到天快黑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拨通了她的电话，确定无误第二天的见面后竟然激动的大半夜没睡着。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怎么样？如今自己终于孑然一身了，而她呢？十年前她面对他的表白不声不响躲得无踪无影，谁知道如今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公凛辗转忐忑着明天相见的时刻，翻腾了半夜才在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胡乱睡去.......
   走进门那一瞬间，阵阵难铭的失落感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不太大倒也应有尽有，不华丽却感觉相当温馨。让人一看就不象是单身女人的家。婉儿的幸福已经展现的一目了然，还有桌上那张紧紧挽着婉儿无限亲密的男人的照片。一时间公凛有些心烦意乱。他默默坐在客厅同样也是橘红色的沙发上，想了一夜的千言万语到了此刻竟不知该说什么合适！
  “怎么没叫上浩然和雪峰一起来呢？我都想你们大家了！”婉儿递给他一杯水微笑着
  “昨天我跟他们已经联系过了。大家也都很想念你，计划星期天一起聚聚。”公凛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照片中那个年纪看起来要大婉儿好多的男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好啊，咱们几个是该好好聚聚了！你们安排好之后，我随叫随到！”婉儿依然很开心的笑道。她也确实很想知道昔日好友的近况，大家已经分别的太久太久了。
  “婉儿：他是谁？”他终于忍不住指着昨天才被婉儿镶上相框摆放在桌上的照片中的男人问。
  “他是我爱人！”她甜蜜的回答
  公凛的心一阵抽搐：“你什么时间结婚了？怎么都没通知我们！”
  “结婚？”婉儿迟疑了一下：“我还没结婚呢！但他的确是我爱人！”
  “哦！”公凛似乎又感觉到了些许希望。“那计划什么时候办喜事，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们！”
  “什么时候办喜事到还没想过，以后看情况再说吧。”婉儿这些年还真的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什么时间会办喜事。今天公凛要是不说，自己还真忘了自己已经年近四十了却还没有办过喜事。而眼下弋雄的病势，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也象其他女人一样热热闹闹的办喜事呢！？忽然联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不由暗自伤感了许久。
  公凛心中的希望再次被点燃。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她他已经离婚的消息。望着婉儿疑惑的眼神，他缓缓从身上掏出法院早已裁决但直至昨天才下达的离婚判决书递给她。婉儿有些迟疑的接过他递过来的判决简单浏览了一下大致内容，无限惋惜的说了一句：“只可怜了孩子！”
  “现在离婚的人很多，孩子我们暂时先不告诉他，等他以后慢慢长大能够理解大人苦衷的时候再给他说明白！只是你  这些年还好吗？”
  婉儿想了想，还是给他简单讲述了弋雄的情况并隐瞒了还有个润儿让自己有些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的烦恼。公凛听的几分明白又几分糊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照片中站在婉儿身边的这个男人至今还没有把她娶回家去，那么自己是不是还能有些侥幸的希望呢？他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委婉的给她讲述了这么多年自己和诗音由於思想观念上的差别而最终导致的分手，并巧妙暗示她，如果她愿意，他依然会做她那把坚实的伞，风吹不动！雨淋不坏！
  婉儿听明白了他话中有话的再次真情表白，心里真的很感动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情意。但她的弋雄如今正处在最需要她的紧要关头，自己怎可能丢下已经身患重症并需要和她相依为命的他呢！假如说他的弋雄现在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且健康状态如同常人，那么为了顾及全大局，也为考虑有润儿和孩子，即便是现在没有公凛这么多年对她的执着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放弃！！只可怜她的爱人现在好象是破壁残垣中一只摇曳的蜡烛，随时都会被八面疾风无辜熄灭；很多时候，她真害怕他会象窗外还在漫天飘零的雪花，自己稍不留神便会消失的了无痕迹。更何况他的弋雄更是这人心叵测的尘世间少之又少的好人。自己又怎么舍得放手！不能！也绝不可能！！而诗音给大家的印象始终是那种精明强干任劳任怨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打置的井井有条。公凛能娶到她是相当有福分的！他们离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公凛有些太甘於平淡而达不到诗音骨子里那份来自於女人想要以夫为荣的常规心态，真正影响家庭关系的致命矛盾并不存在。公凛这些年一帆风顺的人生道路的确是有些太过於平坦了，才横生出了许多不该产生的枝节。比起和命运抗挣了一辈子的弋雄所历经的无数坎坷，他和诗音那些夫妻间再所难免的常见的磕磕碰碰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大的矛盾呢？最终导致离婚确实有些不值。由於他的平坦，目前的他还没有领悟到人这短暂的一生中，除了要拥有美好的爱情以外，还有生命更需要值得珍惜。生命之火一旦熄灭，万般皆空！而夫妻离异终端受伤害最深的还是无辜的孩子，会给孩子小小年纪心里就蒙上了长大后也会恐惧婚姻的阴影，导致孩子将来对家庭缺乏安全感和责任心。孩子是大人未来的希望，更永远是父母心中最疼的那根神经！孩子过不好，大人永远也不会过得安心！而大人只图自己一时之快无辜伤害孩子的感情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人要为自己活着不错，但人不光是活自己，人活着还有许多周围人和来自其他好多方面所必须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婉儿陷入了一种难铭的沉思之中......
   公凛给她表述完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想法后，满怀期待的期望着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多么希望她能给自己一次可以充分爱她的机会呀！
  婉儿沉默了很久，思索着该怎样才能给他把自己不支持他离婚的观点和离婚后的种种弊端表达的透彻一些。并让他认真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有一个明确方向。站在一个多年朋友的立场上，她认为公凛和诗音离婚肯定是错误的。而她对他毕竟也有着多年难忘的友情和他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她怎能让彼此相互牵挂的哥们在这最关键的一步犯一个完全可以避免的错误呢！想了好长时间，她先很轻松的和他闲扯了一些学校时期不疼不痒的趣事缓和了一下有些紧张的气氛才话锋一转，认真的把自己和弋雄这些年来的真情以及她现在所面临的无助和伤感全部细致的讲述了一遍。并表达了她对他离婚的不赞同观点和孩子身处单亲家庭中的种种不利因素。讲到心痛处，痛心不已！她是多么希望公凛能够听懂她用心良苦的心声！！！
  公凛听得阵阵心惊，阵阵心疼，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貌似幸福的婉儿竟然经历了这许多复杂纷繁而又无尽无奈的变故，他也终于听明白了她对她身边这个男人心如磐石般坚定的意志。倔强的她是永远不会放弃在她心目中那个稳如泰山、要和她生死相依的男人的！而自己心中那份侥幸的希望也随着她的坚定彻底破灭！他和她是不会再有将来了！她的心很大，大的能装下一座山，大的能容下几条河，却惟独装不进去自己对她满怀希冀的爱慕！难道自己这么多年对情感的追逐真的搞错了方向？难道自己太过於执拗曾经年少时期的那份美好？太过於痴迷年少时期那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的公凛心乱到了极点。千般滋味理不出个长短。他痛楚的注视着已经满脸忧伤的婉儿，再也说不出此时连自己也不知该说的什么话语了.......隐隐想起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一段话，大概是这样说的：“人生的道路很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走错一步，可能会影响人的一个时期，也可能会影响人的一生”.........自己这些年对诗音好多优点是不是真的太忽略了？  婉儿是一个过於美好的女人，美好的让人有些望而却步！而诗音这么多年为了能让自己活的更优秀煞费苦心付出了那么多却始终都没有得到自己的认可！自己是怎么了？这么多年怎么过得浑浑噩噩！过了个没什么名堂呢？！而下一步自己该怎样走才不会走错！究竟该怎样走才能让所的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安心呢？
   一时间，公凛凝视着满目忧虑的婉儿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十二
   
    弋雄八十大寿的前一天
    又快到麦黄时节了！金黄色的油菜花开的漫天灿烂！到处都洋溢着花开季节的浓烈芳香！
    二十年前弋雄从医院一出来，就给润儿和所有的人坚决表态：从今往后，他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婉儿身边。只要他能活着一天，谁也别想阻止他和她在一起。否则，他就带着他的婉儿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的人一直都很同情他和婉儿的生死绝恋，谁也没有表示任何反对。而心疼了丈夫一辈子的润儿见弋雄态度如此坚决，为了自己的丈夫不再被病魔折磨的死去活来，为了他还能继续活下来让自己的心里还有个依靠，润儿 这个一辈子心地善良的女人在自己丈夫最紧要的时刻终於做出了一个十分伟大的抉择：就都随了他的心思吧！这辈子他遭受的苦难实在太多了。而今岁数也不小了，都还能再享几年福呢 ？大度一些，只要是自己能接受的就全就受了吧！ 只要他能好好的多活几年，只要他高兴，他想怎么样就都随着他吧！！！
   
    婉儿终於名正言顺的和自己的爱人相依为命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自己的爱人曾经几度徘徊在一步生死之间，最终还是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生死劫难。感谢上苍对自己的眷顾，让爱人陪伴了自己这么久，自己心满意足，也无怨无悔。而今润儿姐姐也已故去了整整三年，明天就是弋雄八十岁寿辰了，儿孙们早都张罗着今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大办，他们祝愿家里这个最权威最有福气的老祖宗能活到一百岁。弋雄平时最宠爱的小孙子亮亮还特意去定制了一个十层高的大蛋糕，说是要让那天所有来参加寿宴的人们也全都沾一下爷爷的喜气，都能象爷爷一样长命百岁！
    弋雄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一直百病缠身的自己会在已故的润儿和如今也已两鬓斑白的婉儿精心照料下硬硬朗朗的活到了今天。而今天，也是他该给他的婉儿有一个完整的交代的时候了。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该怎样做才能让他的婉儿满意。思前想后的想了又想，终於想到了一个自己十分满意，并也能让婉儿十分满意的主意。
    他把婉儿叫到身边，颤巍巍着让她帮他从衣柜里取出二十年前他拿着婉儿平时比较喜欢穿的一件衣服，背着她到全市最好的一家婚纱店里比划着精心定做的三套婚纱。白色  酒红色  和大红色的。这三个颜色都是他的婉儿最喜爱的颜色。只是由於当时顾虑润儿的感受，拿回来后婉儿只简单的试穿了一下就收起来了。未料竟被收起来了近二十年。还好，这些年苍老了的岁月唯一没有变换的是婉儿依然娇小玲珑的身材。如今再次穿上这些见证他们真情长相守的美丽婚纱应该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他让满脸洋溢着兴奋的婉儿把这几套婚纱一件一件全部再次试穿了一遍。每件穿出来的风格都大不相同，件件依然光彩照人。白色宛若仙子；酒红色百般妩媚；大红色分外妖娆..........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那件大红色的婚纱上。大红色的喜庆，办喜事就应该穿喜庆的颜色。“就穿上这套，不要再脱下来了！”他对婉儿说
    “做什么啊？老了老了想结婚了吗？”婉儿笑眯眯的问
    “是啊，我要让你做新娘子把你嫁出去了！”弋雄也满面笑容
   “ 好啊，我如今都成老婆婆了，看你还能把我嫁到哪里去？”她冲他调皮的做了个鬼脸，一边准备脱下婚纱
   “千万别脱下来！你呀，就是长的再老我也不会嫌你！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你找个人来给你把头发收拾一下，一会我让亮亮送咱们去爹娘坟上烧纸！”
   “给爹娘坟上去烧纸？！还穿成这个样子？你又搞什么名堂了？”婉儿感觉很意外：“哪里有穿着婚纱上坟的？而且还是红颜色的？你不怕爹娘在地下对咱们不满意啊！”
   “爹娘不会不满意的！爹娘知道这么多年有你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着他们一生多灾多难的儿子活到了八十岁一定会非常满意！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就是要带你去坟上给爹娘磕头，让二老泉下有知，正式认可你成为他们的儿媳妇！”弋雄坚定的望着婉儿：“我很早就说过：我弋雄此生绝不负你！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完整的交代！就是今天，我要让你正式成为和我相濡以沫的妻子！！！大红色的喜庆，毕竟你做我妻子是喜事！给爹娘磕头也是喜事！咱们就穿大红色，让长眠地下的父母泉下有知：当年他们差一点丢掉性命让爹娘日夜不安的儿子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八十岁！而且还要娶自己最满意的女人做妻子！一定要请他们在地下为自己八十岁的儿子主持这旷世的婚礼！”
   婉儿的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滑落。自己当初那一缕青丝交给弋雄整整三十年了！他一直把它珍藏在一个极其精致的红颜色的小布包里戴在离心最近的地方，这些年来从来都没离过身。而今自己也已两鬓如霜，却终於等到了如今让自己无比心满意足的结果，而这个结果让自己足足盼了三十年时光！这见证了自己和弋雄地久天长的三十年情丝啊！.......
   婉儿终於笑着拭去了满脸幸福的泪痕。让人找来了美发师把自己精心梳妆一番，再次穿上那套红的耀眼的喜庆婚纱搀扶着步履依然稳健的爱人坐上亮亮的车一路心跳不已的来到了埋葬着弋雄父母的田边.......
   
    田间的油菜花朵朵绚烂！婉儿红色的裙裾飞扬在阵阵醉人的花香里！
    漫天飞霞映红着弋雄如雪的白发.... .
    “  爹！！！ ”   
    “  娘！！！”
   “儿子  媳妇 给二老磕头了！”.......

                                            

                                                                                                   
                                                                                               （  全文完   ）

                                                                                                                        鱼 儿    2011年12月19日 於 长安
                                                                                                                                    2012年3月再改 於 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