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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夜雨一江 于 2012-6-1 13:13 编辑
至今多士尚研《红》
──周汝昌题写感激胡适先生的两首诗
文\夜雨一江
昨日,新中国一代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悠然去逝,国人悲恸、海内外悼文纷挽。在大师离去的当夜,我想起了他老人家所题写的两首感激胡适先生的小诗:
诗一曰:
肯将秘籍付何人,不问行踪意至真。
谁似先生能信我,书生道义更堪珍。
诗二曰:
平生一面旧城东,宿草离离百载风。
长念有容方谓大,至今多士尚研《红》。
中国的《红楼梦》研究,虽然在清.乾嘉时期就开始了,后来又在1920年前后,分别以蔡元培和胡适为代表的新旧红学风生水起,甚至汪精卫也是当年的红学一分子,并且颇有心得——“红楼梦是中国之家庭小说。中国之家庭组织,蟠天际地,绵亘数千年,支配人心,为中国国家组织之标本……”
进入现代,全国人民都知道一代伟人毛泽东对《红楼梦》也十分偏爱,他的红楼阅读史可以回溯到1910年。
1938年,在延安“鲁艺”的演讲中,毛泽东已经明确提出《红楼梦》是极丰富的社会史料。一本《红楼梦》“经学家看到易,道学家看到淫”,毛泽东看到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毛泽东不断建议子女、卫士、保健医生、地方官员、高级将领多读《红楼梦》,并热衷收集不同的本子。到1970年代,毛泽东床畔、桌上、马桶边的《红楼梦》已有二十多个版本。
红学大家周汝昌生于1918年,胡适先生生于1891年,年龄相差27岁,而且地位悬殊,一个是籍籍无名的青年学生,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大学者,但二人却因《红楼梦》而结缘,在文坛上谱写了一段佳话。
众所周知,胡适是新红学的开创者。后来以《红楼梦》研究而著称学界的周汝昌,无论是在学术上还是在资料上,都直接得到了胡适的提携和帮助。可以说,没有胡适的提携和帮助,就没有周汝昌后来的研究和学术地位。
1939年周汝昌考入燕京大学西语系,中间因战争辍学几年,至1947年复而入学。大学毕业时,他以英译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著作《文赋》惊座四方,成为燕京大学中文系研究院的第一名研究生。
1947年,就读于燕京大学外文系的周汝昌,收到其四兄信函,言及他看到胡适之新近的一篇谈红楼梦的文章,提到敦诚、敦敏系曹雪芹生前挚友,嘱咐周汝昌帮忙查证。周汝昌遍查燕京大学图书馆,果然在敦敏诗集中发现了一首《咏芹诗》。
兴奋之余,周汝昌将这一发现撰写成文,题名《曹雪芹卒年之新推定》,于1947年12月在天津《民国日报》副刊发表。胡适看到此文,后极为赞赏,把自己珍藏的《红楼梦》研究史料,托人送给了他。
1948年7月20日,一封信札,从北平寄到天津的一个小镇,收件人落款为:“天津咸水沽同立号周汝昌先生”,寄件人落款为“北平东厂胡同一号胡适之”。此时,年已三十、暑假回家的燕京大学西语系三年级学生周汝昌正在家中。胡适致信周汝昌,意在探讨红学。
胡适的来信,让周汝昌感到“欣幸无已”,并激发了其继续深入研究《红楼梦》的兴趣。于是,他“到处搜借,好容易得了一部亚东版的《红楼梦》,才得仔细检索了一回”,并于1948年3月18日给胡适回信,就曹雪芹的生卒年问题继续进行讨论。在这封书信中,周汝昌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依敦诚的‘四十年华’推雪芹生于一七二四,有根据,配入年谱,合多,抵牾得少”。这封书信发表在当年5月21日的《民国日报》上。
从此,两人书信不断往来,切磋探讨《红楼梦》的相关问题,直到1948年10月为止。周汝昌写给胡适的书信,共有9封。胡适致周汝昌的书信,共有6封。
在周汝昌给胡适的信中,借书做研究是最为重要的内容。
1948年6月4日致胡适书中说,“先生所藏脂批本上的批语,我要全看一下;《四松堂集》稿本,我更须要检索一番。这都是海内孤本、稀世之宝,未知先生肯以道义之交不吝借我一用否?”“先生如自己无作续考之意,可否将以后续得材料及线索一举而畀余!?”
1948年10月29日,周汝昌致胡适的信中说,“先生如果能不时晤及孙先生,可否仍托他把先生允借的大字戚本也带给我一用,如无困难,乞不吝,盼甚感甚!”
周汝昌向胡适借的这几本书,在当时都是世间罕见。但是,胡适基本上都满足了他的要求。“我可以给你一切可能的便利与援助。”他还在周汝昌1948年7月11日的来信上批示道:“许他一切可能的帮助”。他慨然将甲戌本《红楼梦》慷慨出借并允许周氏兄弟抄录副本自留,周汝昌对胡适的襟怀风度深为感佩。
除向胡适本人借书之外,在给胡适的四封信里,周汝昌称胡适为“前辈先生”,让胡适帮其代借有关图书资料。一名普通大学生将大学校长、著名前辈学者当“书童”使唤,胡适还是尽量帮助周汝昌。
1948年六七月间,经过赵万里的安排,胡适答应和周汝昌见面。周汝昌来到了东厂胡同胡宅。一进屋子,他已经站起来迎接他,握手后,胡适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到了桌后,秘书邓广铭也在一旁听他们交谈。当天,胡适侃侃而谈,由于周汝昌双耳患重听,胡适所说的话他“有未曾听清的地方”,周汝昌事后回忆,“我作为一名在校学生,恭聆而已,几乎没有说几句话”。临别的时候,胡适还送了他一本《胡适论学近著》。
1948 年12月15日。胡适乘飞机永远离开了北京。但是,他仍然没有忘记帮助周汝昌。1954年,他在与吴相湘的信中说:“《四松堂集》是我临走时故意留赠给北大图书馆,使他(指周汝昌)可以用的。”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那场批判胡适的运动中,迫于形势,周汝昌违心地写文章表明自己与胡适在红学研究方面的不同立场,并在《红楼梦新证》一书中将对胡适的敬称删除……此书出版后,一位台湾朋友买了一部送给胡适,胡适看了以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赏周汝昌说:“撰者的治学功力,令人佩服;是我的一个好学生。”他让朋友再多买几部,以便分赠给其他朋友。
虽然交往的时光很短暂,但胡适先生对周汝昌的影响却是巨大的,这种影响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更是人格上的。也因而,周汝昌对胡适先生一直充满着深情的怀念。
1987年,胡适百年诞辰之际,周汝昌先生所赋的上面两首小诗,真切地表达了他对胡适的关爱、提携、及追念之情。
此外,在周汝昌一生中,曾多次写诗赋词抒发自己毕生对《红楼梦》研究的钟情与挚爱,这里顺摘几首如下:
一
百读红楼百动心,哪知春夜尚寒侵。
每从细笔惊新悟,重向高山愧旧琴。
只有英雄能大勇,恨无才子效微忱。
寻常言语终何济,不把真书换万金。
二
一介书生总性呆,也缘奇事见微怀。
岂同春梦随云散,彩线金针绣得来。
三
聪明灵秀切吾师,一卷红楼触百思。
此是中华真命脉,神明文哲史兼诗。
他还说过:“胡适等学者曾说《红楼梦》不足以与世界一流文学著作并列。我一直怀疑他们所说的世界一流文学著作到底是指什么。《红楼梦》到底哪些方面不及它们?他们用这么一句话就把我们自己的《红楼梦》给贬低了,我不服气。直到现在我还是坚持认为《红楼梦》是世界第一流的文学作品。”
自从胡适1921年将《红楼梦》著作权判给曹雪芹,人们知道这部奇书的作者迄今不到百年。尽管有关曹雪芹生世材料已被挖掘殆尽,人们对曹雪芹生平所知还是不甚了了。毛泽东曾说:“《红楼梦》写出二百多年了,研究“红学”的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可见问题之难。”
红学,世界上只有莎学能与之媲美。红楼梦学会不独北京有,一些地方也有,并有中国曹雪芹学会。红学研究者遍及海内外,薪火相传,代不乏人;专题论著,车载斗量;研究方法,与时俱进,电脑红学,别具一格。红学与莎学一样,都是国际显学。
在周汝昌先生一生致力研究探微《红楼梦》过程中,伟人毛泽东和周恩来都曾给予关怀和信任,从而使他免受了许多运动的冲击和批判。特别是周恩来总理,在文化大革命中,曾把他从干校的牛棚中直接调回北京加以保护,并安排生活和工作。
1976年周恩来总理逝世,全国文化界人士纷纷作挽诗挽联以示痛悼之情。在无以计数的挽诗挽联中,周汝昌先生的挽诗独具深情,最有时代意义和史料价值,却历来为世人所罕知。
这首七言律诗诗题作《何处》,表达了他对总理无限追念怀思之悲恸之怀,永难忘却总理关心红楼研究的一片赤诚之恩情。其诗曰:
何处祠堂见柏森,鹂黄草碧最难吟。
当时讵感悲深语,此日宁偿愤极心!
独有灵灰铺赤县,那无骏骨铸黄金?
平生艰下男儿泪,一诵遗恩恸满襟。
2007年周老出版的《芳园筑向帝城西》一书之扉页,一行至为感人的文字赫然印入读者的眼帘:缅怀周恩来总理,对本书主题的关怀和嘱愿。这位国学大师一身纯朴的学人风范,对周总理的恩情永远铭记于心底。
为此,在周汝昌先生逝世的时候,笔者深为胡适和周汝昌两位红学大师这段治学做人的精神感怀不已,特赋小诗一首,以表对周汝昌先生的哀悼之情:
一部红楼数十春,潜心共研淘真金。
自古英雄常相惜,雪芹如何不忆君?
2012,6,1日于上海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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