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聋子哥(樊湖副刊2012年第23期）

桃花客

聋子哥本名阿文，是本家四叔的儿子，在家排行老大，因为耳朵有点背，别人都叫他聋子哥。
小时候，聋子哥兄弟姐妹颇多，家里很穷。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三间土坯屋里，吃了上餐愁下顿，加上四叔长年多病，日子过的紧巴巴。
为了兄弟姐妹不挨饿，小学没有读完，聋子哥就辍学了，远走他乡去谋生。此后两年都杳无音讯。四婶常常以泪洗面，有时半夜还听到她的抽泣声。那些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两年后的一天，“失踪”的聋子哥突然出现在村口，令村里人惊讶不已。远远看去，聋子哥的脸变黑了，个子长高了，人也结实了。真不知道两年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聋子哥神秘兮兮来到我家中，说要带我到田里转转。我本来对刚回的聋子哥有些好奇，就跟在聋子哥身后，来到畈里。那时节正好是夏天，双抢刚刚结束，放眼望去，田野里整齐划一的秧苗，绿油油的，微风吹过，秧苗的清香夹杂着泥土气息，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刚到一块秧田边，聋子哥就把手中的竹篓交给我，自顾挽起裤腿，下到田里。只见他在秧苗中间左一下，右一下，一条鳝鱼就被他抓到手里，我连忙接过放到竹篓里，兴奋得手舞足蹈。不一会儿，竹篓就满了。聋子哥喊了声“收工”，我们就胜利返航了。那天的晚饭我是在聋子哥家吃的，香喷喷的青椒炒鳝鱼，让我食欲大振，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好不惬意。
    从那以后，聋子哥就很少着家，整个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凭着学会的一手捉鳝鱼的手艺，在改善一家老小的生活的同时，还为兄弟姐妹解决了报名费。小小年纪成了四叔养家糊口的帮手，也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一天到晚跟在聋子哥的身后，屁颠屁颠的。
二十一岁那年，在亲戚的撮合下，聋子哥与邻村的姑娘阿菊喜结连理。
    聋子嫂很漂亮，当时在村里可以说数一数二。但聋子嫂从小娇生惯养，家里的活从来不伸手，除了吃喝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时常在聋子哥面前发脾气，骂聋子哥是个废物，除了捉鳝鱼，什么也不会。聋子哥总是默默忍受。在他看来，能找这漂亮的媳妇，是他前世所修，他相信时间长了，他们一定会有感情的。
为了证明阿菊是爱他的，夏天的时候，他穿着阿菊的碎花短裤在村里到处转悠，逢人便夸阿菊对他的好，爱他就象老鼠爱大米，一遍一遍又一遍，祥林嫂般的不厌其烦，不管别人信不信。
可是过日子不是演戏，这样掩耳盗铃式的婚姻在磕磕碰碰中度过了四年，终于走到了尽头。阿菊因为嫌弃聋子哥穷，公然与同村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私奔了。聋子哥为此寻死觅活，三天不吃不喝。一百四十多斤的身子，一个月的时间陡然瘦到九十斤，真是可怜又可悲。
一个月后，坚强的聋子哥从痛苦中走了出来，离开了村子这个块伤心之地，再一次远走他乡，去寻找属于他的幸福，这一次，四叔与四婶没有挽留他，他们知道儿子心里的苦，也懂得儿子深深的痛。
    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见到聋子哥时，他已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沧海桑田，深爱他的四叔四婶已不在人世，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立业，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三间土坯屋，守着他那晚年的寂寞。
上个月，我回去看望病中的老父亲，他居然跟我谈了他晚年的打算，他要用打工赚的钱，为自己建一幢漂亮的楼房，在有生之年好好为自己活一回，把过去失去的都补回来。
我问他恨不恨聋子嫂，他说开始那会的确难以接受，现在不恨了，他理解聋子嫂的不容易，她想过好日子并没有错，人各有志，随缘吧！
听着聋子哥的话，我若有所思。做人真的太不容易。不能总是为别人活着，有时也要为自己着想，何必苦了自己？祝愿聋子哥的晚年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