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绍林:不相识的大嫂(樊湖副刊2012年第23期）

桃花客

暑假中的一天，妈叫我去城里中心医院妇产科，看望临产的姑姑。我正巴不得去城里逛逛哩，就爽快地答应了。我换上洁白的连衣裙，穿上白色的高跟鞋，背上桔红色的挎包。我对着大镜框旋转了几圈。镜子里的我，洁白无瑕，长发飘逸，身材苗条，简直是自天而降的白衣天使。走出门约半小时就来到汽车站。
乘车的人很多，我随着人流往车上挤，不错，还有个座位呢，我赶忙坐下来。座位已经坐满，可车迟迟未开，大概是发车时间未到吧。我拿出手机，看起电子书来。不经意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汗水味。我不禁瞟了坐在左边的妇女一眼，她是个大个头，高出我半个脑袋，黑黑的脸膛，厚厚的嘴唇，脖子上汗津津的，三十几岁的年纪。我又朝她的下方瞟了一眼。她脚上穿一双旧布鞋，裤子的末端向上挽了两道，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又黑又粗糙，指甲缝中，隐隐可见污垢。她分明是个整日在田地里劳作的妇女。我情不自禁地将身子向右挪了挪，离她开一点。是让她凉快点？还是嫌弃她，避开她？我自己也想不清楚。
汽车终于开动了，售票员也开始售票了。轮到我买票时，我将手伸进放在胸前的挎包中，袴包里没有钱包。我又把挎包层层翻开，还是没有钱包，倒是外层多了一道齐斩斩的刀口。我明白了，小偷乘上车拥挤时，割开我的挎包，偷走钱包，早已下车跑了。
我脑海中“嗡”的一响，出现一片空白，一会才缓过神来。钱包里有五百元现金﹑身分证和学生证。怎么办？身无分文，别说看不了住院的姑姑，就连车票也买不了；下车吧，车已行了十来里，回不了家。我浑身躁热，大汗淋淋，不知所措。车廂传来人们的声音：“小偷太可恨了。”﹑“捉住小偷打死他。”﹑“姑娘伢太大意了，挎包挤车时么样能背在后背呢。”
正当我万般无奈之时，坐在我左边的青年妇女递过来一张红色百圆大钞，说：“小妹妹，拿着，买车票吧。”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缓和，但在我听来，却如惊雷一般，震撼着我的心灵。一个我不屑正眼看一看的普通妇女，竟有这样的举动，太意外了。
“大嫂，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将她的手推了过去。售票员又催我买票了。
她拉过我的左手，把卷着的百元钞票放在我的手掌心，并将我的手指蜷曲起来，又把她粗大的手掌紧紧压在我的手指上，“收着吧，小妹，没有钱你怎么去城里，又怎么办亊，怎么回家？”她的手掌热乎乎的，一股暖流透过我冰凉的手传遍全身。我心里一热，泪珠不禁掉了下来，打湿了我雪白的裙裾。
我擦掉泪水，站起身，“谢谢你，大嫂！”我深情地注视着她。她表情平静，一双大眼睛里，贮满了和善与友爱，嘴角略带笑意。车廂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坐下身，双手紧紧捂着大嫂的右手，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大嫂，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好去谢你，还钱给你。”她用肩轻轻推开我的头，说：“什么感谢，什么还钱，钱就是在需要的时侯用的。如果是我丢了钱，你也会帮我的。”
到了一处车站，车停了。大嫂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小妹，照顾好自己，再见。”说完向车门走去。我追过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呀，大嫂。”我急切地说。
大嫂一扬手，下车了。我把头伸出车窗，挥动着右手，“大嫂，谢谢你。”我将尾音拉得很长。她侧过身来，甜甜一笑，说：“别言谢，去帮助需要帮肋的人吧！”
车开动了，大嫂健壮的身影消失了，可在我心里却永远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