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绍林:妻管严与管妻严(樊湖副刊2012年第24期）

桃花客

杨塆有两个人很出名：一个是村东头的杨有福，怕老婆出了名，塆里人叫他“妻管严”或“气管炎”；一个是村西头的张有恒，对老婆抖狠出了名，塆里人叫他“管妻严”或“关部长”。
两人也有共同之处.：三十余岁的年纪，高中毕业，很能干，收入不错，小日子过得红火，老婆很漂亮，是塆里的两朵花。
     有一天，杨有福接到张有恒的电话，邀他去葛镇醉八仙酒楼喝酒，问他敢不敢去，他老婆走娘家去了，正好自己作主，答应了。出杨塆东去两里地，便到了葛镇，他走进醉八仙酒楼，见张有恒已坐在靠窗的桌旁等侯。
.   “‘妻管严’先生敢来镇上喝酒，有胆量！佩服，佩服！”这算是张有恒旳欢迎词。杨有福走上前去，朝张有恒的前胸捶了一拳，算是答谢。
两人要了酒菜，对饮起来。几杯酒下肚，话多了起来。杨有福说：“‘关部长’，你一天到晚把老婆关在屋里，一个人欣尝呀！是怕她红杏出墻吧？”
喝过酒的张有恒脸上红红的，“瞎说。我们家没有老人，家务亊多，忙着哩！”
“家务亊多？听说，有一天你和老婆在街上走，有几个小青年跟在后面看你老婆。一个说，好漂亮的身材！另一个说，这就是杨塆的一支花，叫牡丹。被你听到了，把人家臭骂了一顿。可有此亊？”
“有这回亊，那几个小青年的眼睛，直瞪着我家牡丹，也象锥子扎进我心里。我难受，我忍不住啊！”张有恒振振有词，仿佛受了极大委屈。
“女人是花，看看何妨。好看才有人看，你应感到骄傲。你小心眼，真丢人哪！”不等有恒回话，有福又揭老底，“你家牡丹在镇上遇见中学时的同学，说了几句话，回到家里，你竟打了她。有这亊吧？”
“确有此亊。他们又说又笑——那家伙莫非要勾引我家牡丹。我急了，把她拉回家，是打了她一顿。”张有恒将一杯酒灌进喉咙里，“女人就是贱，你不打，她不乖。”
“你这是家庭暴力，是犯法的。听说她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么如花似玉、勤扒苦做的女人，你下得了手啊？”杨有福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高。
杨有福的话说得直，说得重，张有恒有点招架不住，但嘴里还是放出狠话，“对女人就是要抖狠，她才服服贴贴。我爱她，不能让她犯错，不能让她出轨。她永远是属于我的。”朝杨有福瞪了一眼，反唇相讥地说，“谁象你，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气管炎’，吹阵凉风就喘气，让人瞧不起。”
杨有福并不辩白，继续批评张有恒：“她是你的合法妻子，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不是你的生活奴隶，她应有她的自由，她的尊严，她的社交，她的空间。你不能把她当小狗小猫一般用绳子锁着，手上牵着。”说完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酒在杯子里动荡，溅出了些许在桌子上。
张有恒没有马上回应。他脸红脖子粗，连眼珠都是红旳。他觉得有福的话似乎有道理，但又很不服气，站起身，仰起头，将一杯酒倒进肚中，说：“气管炎，谁象你，在老婆面前，象小猫小狗小绵羊似的，低眉落眼，逆来顺受，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
张有恒以为这样说，会激怒杨有福，也为自己争回面子。可杨有福表情平静，面带微笑，渐次一长串大笑，喝下一口酒，缓缓地说：“‘气管炎’怎么啦？你觉得难听，我觉得福分不轻呀！你消受不起，你小子没那个福分啊。”
“落个‘气管炎’ 的浑名、丑名，还说什么福份——奇谈怪论。你是个叫人莫名其妙的人。”
“你小子结婚五、六年了，可你读不懂女人，读不懂女人的心，读不懂女人的情，冤枉活了三十多年。我结婚那年，一次赌博半夜回家，神情沮丧，疲惫不堪，老婆跟我大闹，小拳头在我前胸乱捶，还开口大骂。我发怒了，右手举在空中，手掌接近她的脸颊时，停住了，垂下了。”
“怎么啦？”听得入神的张有恒追问。
“看到老婆圆睁的杏眼里，有泪水，有怨恨，有爱意，还有几分惊恐。我打不下手，我怎么忍心让她粉嫩的脸上留下红紫的指印呢？她反对我赌博，怕我输钱又伤身，我一掌打下去，岂不是伤了她的身，更伤了她的心？论打架，世上有几个男人打不赢女人旳？多数是爱自己的女人，舍不得打——怕老婆，当‘气管炎’，只是人们的玩笑而已。我就是这样怕老婆，怕得不赌博、不抽烟、不醉酒了，还天天上网学习养殖技术，捕捉各种信息呢。象我这样怕老婆有何不可？有何不好？我怕得心甘情愿，‘气管炎’ 当得心安理得。如今，我俩情投意合，更加恩爱。你说，我是不是有福之人？这样的‘气管炎’我愿当到天荒地老！”
杨有福越说声音越高，早惊动动了酒店里的食客。大家放下酒杯、筷子，凝神地听着。他的话音一落，竟响起一阵掌声。
张有恒趴在桌上，只见头发不见脸面。杨有福搀扶他坐起身，见他满面泪痕，表情痛苦。有福很诧异，一向刚强自负的有恒，怎么会这样呢？是喝醉酒了？还是有福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便问: “你怎么啦？有恒。”
张有恒说: “ 昨天我又打了老姿, 她一气之下去了娘家，还丢下一句话，‘明天去乡里离婚’。我爱她，我离不开她，我发誓不打她，疼她，爱她，象有福一样待老婆——可她已经走了呀，我该怎么办哪？”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食客中有一个中年妇女笑着说；“知错改错，是有血性的男子汉。 让‘气管炎’教教你吧。”张有恒点点头，紧紧握住杨有福的手。

农村恋儿

“妻管严”杨有福才是性情中人，也是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