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白 于 2012-8-1 13:21 编辑
扳手.老虎钳子.绝缘胶布.起子 邹剑川
还是象你所知道的那样,我仍然是一名电工。我出门的时候,会斜挎一个帆布工具包。里面装着很多东西,最常见的是扳手、老虎钳子,绝缘胶布,起子。
我到达施工现场时,会检阅我的工具们,象面对一群士兵。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一个骄傲的国王。
扳手,是青海湖牌的。光亮的程度有点象微风拂过咸水湖面上的点点鳞光,结构很粗犷,带着荒漠的野性,生动的张扬着个性。类似的联想总是叫我觉得很可笑。当我觉起扳手冲向螺母时,我会用力。螺母松动了,又被上紧了,这样的工作有时一天要重复很多次。扳手是可以调节的,可大可小可松可紧,以求配合不同的螺母。我也是可以调节的,以求面对不同档次、不同类型、不同背景、不同性别的人群,以求面对不同的工作、不同的任务、不同的问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演员,但扳手不是。它是实在的、生动的。它沉默,目的完成了,就是他的发言。一个个看似牢不可破的螺母被拧开了,这就是它的力量所在。
黑格尔说,一切感官不过是人的欲望的延伸。扳手就是我的手的延伸,它的力臂很长,依照杠杆的原理,这样省力。人需要很长的力臂,就是超越一件事情本身去看这件事情的状态。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坐在草地上看见白云起起落落的感觉了。同时,你需要别人的支持,这样力臂才会长。如果人们反对,力臂就短了,你前进的阻碍就大了。那么你的目的,螺母就是牢固,不可松动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在你相对弱小的时候,你只能依靠第二推动力。东欧一名领袖从前说:“凡是不支持我们的人,就是反对我们。”后来他又说:“凡是不反对我们的人,就是支持我们。”在他的党瓦解后,他下课了,他的新职业是——水电维修工。在他上课前,他的老职业是——水电维修工。
老虎钳子是鲜艳的,那种色彩象印象派的画。明艳的黄是塞尚的风景,浅色的绿象高更的草地。突兀的,就那样一下子冲击你的感觉。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老虎钳子是分为两部分的,它们互相配合,互相依存。两边一起用力,夹起物体。两边一起使劲,夹断物体。
看似陌生的两个物体组合在一起,它们的用力没有抵消。他们实质是在一只手的操纵下互相倾轧和斗争,但目的达到了,目标物灰飞烟灭了。明王朝的统治者总是这样,在少数民族中,打击一个强大的,再扶持其他弱小的,这样就平衡了。大宋江山的文官们是用来牵制武将的。而汉代的太监则是和朝臣对抗的一种势力。总是这样一种东西,存在着,好象也就合理着。而一旦平衡破坏了,灾难就产生了。
我的老虎钳子在我的操纵下,成为一只老虎,饥饿的吞噬着电线。我觉得很得意,仿佛时间历史也被我咬开了一个伤口。
我拿出了绝缘胶布,胶布是黑色的,生硬的。它的目的是把裸露的电线和空气雨水隔绝开来,不被氧化和锈蚀。这些冰冷的绷带被我一圈圈缠绕了,我象对待木乃伊一样对待我手中的电线。她很纯洁,所以我有必要保护她。隔绝,缠绕就是我的选择。有时候,我也会冰冷,冰冷就是我的隔绝。法律、制度也是绷带,它隔绝人犯罪的欲望。在法律面前,人人都是无赖,所以必须被缠绕。而有时,人们需要自己把自己隔绝,因为没有什么是真正不朽的,也没有什么是真正不锈的。金钱、权力、女色总会让一些潜在的东西爆发的,而时刻包裹自己,绝缘自己就成为一种需要。因为爱你,所以要包紧你,因为爱你,所以要埋葬你低级的欲望。做这项工作时,我的表情总是很沉重。
对于起子,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它太瘦了,和我一样。而且偏狭,梅花不能对平口,平口不能对梅花,还要强调适合、大小、环境,过于挑剔。不过我认为起子是形象最好的,它有花纹,它很修长,它塑料的、木头的把手华而不实的招摇和美丽着。这也和我一样,其实我就是一把起子,很正很直,很偏狭,也很美。用途有限,属于很少用到却又必不可少,是一件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必备工具。
最后,我干完了活,收拾完工具离开。我斜挂着包的姿势很优美,包里是我的工具们。当我182cm的身高在人们面前晃过时,当我戴着红色安全帽的英俊生动的脸浮现在人们面前时,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名电工。一名劳动者,一名自食其力的人,一名为社会为人们贡献力量的人。
我骄傲。在烈日下,我挥汗如雨,在暴雨中,我酣畅淋漓。在狂风中,我卓尔不群。在冰雪里,我苍劲挺拔。
因此,在某一天,看到我从前经常握着漂亮小妹妹美丽指甲的手,看着我经常弹琴、写字,敲键盘的手起了很厚的茧子时,我很幸福的哭了。
2003年作品
发表于《湖北电力报》、《楚天都市报》 获得湖北省电力公司首届网络文学大赛 第一名 湖北电力报好新闻作品奖 一等奖 中国电力文协全国电力职工文学创作类大赛 三等奖 湖北省楚天文艺奖文学创作类 三等奖 附注:此文发表后不久,俺就再没摸过扳手、起子、老虎钳子了。去当白领、做管理了。俺在基层班组只摸了半年这些工具。倒不是鄙视工人,而是强调,文字是可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如果不是因为写作,我可能一辈子就是个电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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