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英雄会】冉无盐本土绘画散文——有一座城市叫荆门（

冉无盐

         题记：荆门市位于湖北省中部，北通京豫，南达湖广，东瞰吴越，西带川秦，素有荆楚门户之称，自商周（约公元前16世纪）以来，历代都在此设州置县，屯兵积粮，为兵家必争之地。荆门东接大洪山之毓秀，北枕荆山之灵脉，南拥江汉平原之富庶，山川秀美，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境内北部层峦叠翠，中部岗岭起伏，南部沃野舒展，山区、丘陵、平原、湖区地形兼具、优势兼得。
       近年来，荆门这座城市正在发生着翻覆地的变化，它变得时尚，整洁，但同时也有许多我们熟悉的街和景都在渐渐消失。那么，就让这些文字和绘画保存一份永久的纪念。
      也许，摄影记录来得直接，但是我相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绘画这种手工活，有着不可替代的味道。

         (许久未来新散文，这次，我将带着这组本土绘画散文与大家见面，也希望更多的朋友通过我的文字和绘画认识荆门，感受荆门。)

冉无盐

4、湖  水 深 深

有山有水的城市，方显灵秀。这山，不需是浑厚的大山，只要稍作些起伏，有俊朗的轮廓，有苍翠的树木和一些仿古的建筑加以点缀就已很好，如若山间曾隐居过某位名人墨客，就真如古人所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水，最好是一池的水清碧透，可以画船听雨眠，岸边赏映月，再不起眼的城市，因为这两样的存在，也变得别致起来。

感谢先人的眼光，让我的家乡楚城荆门拥有了这样的好条件。山是宛若裙带的象山，水自然是文明湖里的水。说起文明湖，面积并不大，看上去，更像一方简单的池塘，然这湖中之水为泉水所引，犹显清洌。文明湖畔有四泉伴之，即龙泉、蒙泉、惠泉、顺泉。苏洵在《蒙泉》诗云：涓涓自倾泻，奕奕见清澈。石泓静无尘，中有三尺雪。湖上湖畔有风雅的建筑状元桥、来龙桥、白鹤亭、初月亭等，都为文明湖增色不少。站在湖心亭，脚下是清亮的水，抬头是挻秀的山，若是初夏时节流连，更觉山青水秀，曲径通幽。单单谈论文明湖的美景，足不以打动人心。难得的是看它那一湖的水，总给人无限深隧的感觉。湖中倒映的不仅只是象山、明月，还有百年历史之久的名院——龙泉书院。龙泉书院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此后，便成为荆门文人荟萃之地。有人称，建于象山东麓的龙泉书院集河、湖、亭于一体，实乃读书的好地方。除此，文明湖畔周边还有老莱子山庄，陆九渊的陆夫子祠，有了这些响名的“古人相陪”，文明湖水自然不凡。这真是湖水深深几许，钟灵毓秀秀无边。

待到湖边享受够了，可以卯足一股劲，向着湖边的西宝山上爬去。从文明湖爬到山顶的路没有阶梯，平滑的水泥板一直向上延伸，隐约在树木之间。若是爬累了，站在半山腰，鸟瞰山下，很容易看见文明湖的水像一面镜子似的透亮透亮。曾从一本书上看到说，城市的湖就是城市的眼。很喜欢这样的比喻，镜子稍显平淡，唯有眼睛，承载的内涵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深度。这只眼一直睁着，它看得见你的哀伤，看得见你的快乐；它见证着城市走过的历史，感受着现在进行的故事。那些翻腾的泉水，就是眼睛深情的波动。

提到泉水，我想到四月份去大理看到的蝴蝶泉。虽是春暖花开时节，却仍少见翩飞的彩蝶。导游介绍说，只有蝴蝶勾足连须，首尾相衔，一串一串的从大合欢树上垂挂至水面，五彩斑谰，那才叫美，可惜的是，那样的盛况随着生态环境的破坏，已不复存在。是否，若干年后，蝴蝶泉只是个历史性的美丽传说。那么，文明湖，我们的这只眼，可否一直清澈下去？

郁达夫说：“江山也要文人捧。”想那济南的大明湖，杭州的西湖，哪一样不都可以随手拈来名篇佳作。西湖没有去过，但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足可以见西湖之美。大明湖是坐在济南的公交车上见过其大概。那时的我每日为工作奔波，少有闲情凝望，现在想起，很是后悔没能去认真感受一番。想想人这一生，需要为之打拼的名利财权如同无底洞，但倘若失去一份感受大自然的心境，人生真的是缺憾无比。这样想来，便为李白欣酒吟诗游天下的豪情所感动，并也暗自可惜李白没去文明湖畔游一游，否则，湖畔的石壁上定会刻着一首千古流传的好诗。

文明湖也并非完全静入其中。湖水有出口，入绕城的竹皮河，后又汇入汉江。湖水多为人欣赏，真正滋养着全城人的应该是城郊外十多公里入的漳河水。漳河是人工修建而成的水库，放眼望去，烟波浩瀚，如诗如画。库中有130多个有名无名之岛，或依山带水，或驮水而出，或果香四溢，或苍松挻拨……这样的景色极具千岛湖的美色之范，但在我心中，它的美是千岛湖所不能及，因为它是荆楚大地人民勤劳的见证，是我们的母亲湖。

近几年来，随着旅游业的不断升温，各地都将自家门前的好山好水调制得如同一道精美的菜肴承献在客人面前，以便换取金钱上面的利润。文明湖与漳河也不例外地向游人展开了它们深情的怀抱。所有的事情都不只有正面性，旅游业正成为破坏生态环境的最大杀手，面对越来越多的清澈之水受到损伤，我不禁为荆门的湖水担忧。这些美丽的湖水不仅滋养了我们的身体，更让我们在繁忙之时有一方宁静的去处。

所以，我们应该感谢的。所以，感谢，就应懂得珍惜，而不是破坏。

冉无盐

5、青石板、三里街


橙色的光从旧阁里透进来，照见雕花木床，照见白底蓝花的细瓷碗，照见洗脸架上一块鹅蛋形的香皂，照见一位长辫子少女的碎花衣。光还会从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的两排青砖石壁的房子上照下来，一直照见那细密的长条青石。光落在青石板上，就叫醒了所有人的耳朵。松软的脚步声，不是雨巷里江南的过客，是中原一座小城最初的繁华之声。店铺拼接的的门板一一掀开，一条光滑的扁担在发出吱吱呀呀的节奏，一只背上挂着布袋的毛驴站在青石板上，望着路边冒着热气的油锅，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喊。剃头师傅的一把铁制壶，水声荡漾；绸缎布匹的五颜六色、酒缸里老酒的醇香、红色拨浪鼓的摇头晃脑……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整条街丰富起来。

这是荆门最古老的街道——三里街。当我第一次走近它的时候，这条街已更名为民主街。我时常行走在这条街上，叩响青石板，感受老街气息。

街边，有几处水果摊。红红黄黄的水果一个个被洗得鲜亮。水果的香味很容易被李玲玉甜美的歌声淹没。入巷口，是一家卖磁带的商铺。铺子里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方形磁带，一辆双喇叭的收录机，不断传出流行的声音。八十年代末期的民主街，已成为非常民众化的小商品街。很多店铺悬挂着式样颜色夸张的衣服和高跟皮鞋，吸引着描眉涂唇的女孩。也有十分廉价的T恤和宽松的婆婆衫，四五元一件，成堆成堆地摆着。指甲刀、绣花针、打火机、松紧带、黑色扭扣……这些当年货郎们走乡串户叫卖的商品，在这里极易寻到。玻璃质地的风铃在店门口发出当当的响声，彩色绢花艳丽地插在花瓶，木质相框，透明茶杯……越来越多的工艺品在这里上演。在街的南端，有竹皮河穿过的石桥，桥上有戴眼镜的算命先生，脖子上挂着装签的铁皮盒，坐在小凳上。永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他们静静地坐着，与不远处向东桥上的算命先生构成荆门城独特的风景。

也有相馆。我曾经走进一家拍过一套艺术照，相片中的人如梦似幻，似真似假，也许也只不过是满足一份虚荣心。找出那时的相片，忍不住怀念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时光。那时多年轻！住在民主街口的表哥和表嫂正在谈恋爱。餐桌上，长头发白皮肤的表嫂低头含羞，表哥不停往表嫂碗里夹菜。多年过去，结婚生子却失业的表嫂在灰旧的房子里，叹气，徘徊。表嫂看到曾经繁华的民主街因为这座城市的高楼林立，慢慢老去。

夜晚，小方桌，小木凳，水饺、包面、炒田螺……一个个夜宵摊活跃在民主街口。表嫂似乎找到了人生的出口。她从幽暗的屋子里走出来，剪去长发，穿上明黄色罩衣，挽起衣袖，利落地招呼着前来消夜的客人。生活，总要继续。

如今，商铺里的方形磁带换成碟片，对面，有一家牙医诊所，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严肃地清洗工具。旧房一栋栋拆去，红砖石瓦碎了一地。如今，一栋与时代吻合的新楼——“老街坊”商业住宅区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些真正的老街坊，也许快要成为记忆了吧。忽然里，想起一首歌：那被你遗忘的旋律是我宿命的追寻，公园就要拆去别拆去记忆，何不用歌声摘下你的日记，如果不爱歌唱也没有关系，就让第一道阳光把你的耳朵叫醒。

是啊，再怎么拆来拆去，只要有青石板把我们的耳朵叫醒，就可以聆听到一段城市记忆。

冉无盐

6、百年皂角，故乡的味道


位于古城河中的浏河岛，因为岛上生长着皂角、梧桐、冬青、女贞等树木和竹林，散发着与故乡这个名词相吻合的自然气息，成为城市平民的第二故乡。

说起浏河岛有故乡的味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来自于有130年高龄的皂角树。130年，一个多世纪的时间，它该看过了多少人间风云、家长里短？130年前，这棵皂角树的四周，还未曾有城市的痕迹。在上个世纪90年代，我就读于附近的象山中学，这里还有一些生长着杂草的堰塘，还有红色的瓦房，还有大片的生长着红萝卜的菜地，还有鸡鸣狗叫的声音，这里，更多的是富有一座村庄的元素。

现在，这里就是城市的一角。
皂角树的附近，有了典雅的茶楼，有了喧闹的酒吧，有了琳琅满目的超市，有了二十多层的电梯房，有了居住密集的市民。它在这些热闹与繁华的背景之中，显得不再那么巍峨与灿烂，但它就像是一锅煲好的汤，让人回味悠长。

春天到来的时候，皂角树会准时的绽开新叶。叶子嫩嫩的，绿绿的，叶际间还绽放米黄色的小花，娇滴，密集，清香。谁还会追问起它的年龄？当春天的阳光越来越暖，那些可爱的叶子也越来越密，越来越绿，它将生命之美发挥到极致。抬头望一眼这些绿色的叶子，心里也是安稳的。有很多上下班的人，都是喜爱从岛上走过，从这棵皂角树边走过，只需要看着这泛着光泽的叶子，就明白生命与生活之间，是有无数的憧憬。

也有不上班的老人，他们要么是在树下拉一首曲子，要么是亮一亮嗓子。这样的声音一点一点落在叶子上，让满树的叶子为之沉醉。这棵树，对于老人们的很多东西，有更深的理解和包容。更有白色绸衣之人练太极，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与百年皂角的气质浑然天成。

每每外出采风，大凡到达那些没有历史底蕴的地方，回来很难成文，就算成文也不够丰厚。而浏河岛这样一座于2003年才修建起来的游乐园，在形式上与城市很多小广场有着雷同之处。但我的心里一直是为之而动容的。我所动容的就是这棵皂角树。所以，我会因这座岛写了小说，又写了散文。我的一个文友朋友也写了浏河岛，题目叫《一座岛，一些植物》。她将植物写成了一座村庄的人，有桂花大婶，有樟树大柏，有柳果儿丫头，她非常肯定地写道：当然，浏河岛村的村长非老皂荚不可。哪家闹了不愉快，都要请他去评理，谁要是敢不服，他就摘下几块皂荚抽谁的板子。可见这棵百年皂角树的地位。

我们很难预测这棵树还会存活多少年。它曾经历过风火硝烟的战争，也经历过红袖章口号喊成一片的文革，也见证荆门这座小城突飞猛进的速度。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一直去敬仰和爱护这棵百年古树，让它在每年的春天都可以绿叶满枝。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们去到遥远的地方，谈及故乡荆门，脑海里便会浮现百年皂角的模样，因它，那种思念故乡的情就会像一块化开的糖果，又粘又甜在心里……

冉无盐

7、2012年7月18日的胡祠堂


这天，蝉在树上放荡地叫着，阳光也是属于夏季的格调，它将每一棵树每一条街及至每一人照出十分醒目的阴影。


这天，我手拿着速写本，站在胡祠堂的正中，开始描画它即将消失的情和景。


曾经繁华的十字口，坍塌着块状的红砖，它们或躺或仰，构成废墟状。那些低矮的食店，门穿紧闭，屋前的油布布上厚厚的油垢。电线杆歪斜在每栋楼与每一堵墙之间。也有一两个老人，端坐在零乱的门前，恍忽地打着盹。在我的身旁，还有两位中年妇女交谈着往事。

看看，现在这样子怎么能行。

另一位说道，是啊，这半拆不拆的，总不是个事。

颤颤地走来一位年迈的老人，她叹道，住了这么多年，搬走多少舍不得。

我已经开始动笔，从一堵被熏黑的墙开始。墙上竟然还长出绿色的枝杆值物，几片稀落的叶子倒也绿得油光发亮。这是十字路口左边的一家小餐馆。这也该是胡祠堂比较繁华的一家餐馆，每到夜色时分，这里就飘出食物的香味。

在荆门，谁不知道胡祠堂？那里有热气腾腾的饺子，有肥美的鸡腿，有香得不能再香的羊肉串，还有物美价廉的火锅。每到夜晚，这里就会热闹一片，食物与食物的香味四处飘荡，人们坐在或方或圆的桌前，尽情享受着美食。哪怕午夜十二点，街上所有的店面都冷清一片，而这里却是如繁花盛开之状。记得第一次来到胡祠堂，是受一位文友之约。当时我并不知晓，问胡祠堂在哪？这位文友极惊讶地说道，天啦，这么有名的地方，相当于武汉的吉庆街。也因此，我想着吉庆街是有《生活秀》里的来双扬，那么，胡祠堂也该是一个充满故事的地方。后来，我在创作本土小说，一心想要把胡祠堂里的人和事写进去，可一直没有找到触点，只好放弃。

如今，要写一写本土散文，心里想着一定不可以错过胡祠堂。

2008年我调到市里工作，单位和居住的地方离胡祠堂都很近，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走进胡祠堂，感受其热闹的氛围，享受其便宜实惠的食物。有一段时间，我很爱来到这里吃饺子。每每要饺子时，老板都会热情地问道，在什么馅的，是韭菜还是白菜？老板见我犹豫，便说道，要不，一样来一半。就这样，每每再要一碗饺子，就是两种馅一半。除了饺子，我还爱到十字路口最大的烧烤摊要一串炸小馒头，或者是烤韭菜和烤鱼。记得这位摊点前的摊主是几位中年妇女，看样子，也许是下岗职工，也许是进城务工，她们看上去朴实而勤劳。

楼房老化，电线老化，街道拥挤而逼仄，这些都与如今正在朝着都市化形象的新荆门格格不入。属于老城区的胡祠堂，只能顺应时代发展，进行新的改造。２０１１年１２月８日，随着拆迁工人的大锤砸下，胡祠堂棚户区的改造拆迁工程正式开始，这些夜市摊点也被取缔。

之后的许多个夜晚，经过胡祠堂，再也听不到喧闹的笑声，喝酒声，再也闻不见各种食物的香味。那些让夜晚生出无限温暖与繁华的灯，也暗了下去，目光探进胡祠堂，看到的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站在这十字路口，留在记忆里的繁华如花凋谢。眼前这块红底白字的“喜洋洋饺子馆”招牌依旧周正地悬挂着，只是招牌下瓷砖砌成的灶台上，许久没有烟火气。这块仍然充满喜气的招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低矮的食店后面，有两三层的老居民楼，铁制栏杆，红砖瓦的顶楼，水泥阳台上养着一盆又一盆绿色植物。它们似乎并不因为此际的败落而失去生长的信心，只要阳光，只要有水，它们就不会忘记将生命的姿态长成最美好的模样。旧墙上长满了爬山虎植物，叶绿如碧。放眼胡祠堂，只有这些植物新鲜而美好，许多事物真的旧了。

一位居住此地的居民走来，问我，你画这个地方的图做什么？他的口气充满狐疑而略带几分抵触。我笑言，胡祠堂不是要拆了吗？画下来留个记念吧。

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又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胡祠堂。残败的墙，四处乱窜的电线，紧闭的门和窗，它实在很破旧。我也明白，居住在此地的人，对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地面，都充满着深深的感情。可是，有时候，我们只有选择放弃，破茧成蝶，才可以迎来胡祠堂另一个春天，另一种繁华。

我相信，这天会很快。

冉无盐

8、向东桥和它的算命先生

一座桥，一段记忆。

一座桥，一段历史。

一座桥，一座城市的变迁。

这座桥，位于荆门古城的东作门外的竹皮河上。是荆门古城东出口的唯一通道。站在桥之上，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桥下之水缓缓流淌，那些人与城市构成的精彩故事仿佛无声地落下来。河边的草与树叶悄悄地绿，又悄悄地黄。时间和故事的沉积，便是一座城市的历史，一座桥的历史。

这座看似普通的桥记载着这座城市的历史。查《荆门州志》得知：荆门古城为南宋年间荆门知军陆九渊构筑荆门城后，期望社会和谐，国泰民安。为防御外来入侵，陆九渊构筑荆门古城时，东作门连接秦楚古道没有架设桥梁，而是由吊桥替代，吊桥每天定时收、放，便于古城内外民众通行。这定是向东桥的雏形了，一座每天定时收、放的吊桥。由此看来，向东桥的历史悠久，远可追溯至南宋用熙二年（1191年），距今已有八百二十年。
向东桥桥清朝以前为吊桥；解放前为便桥；解放初期为木桥；1958年改为石桥，取名“跃进桥”；1970年改建为钢筋混凝土双曲拱桥，并更名为向东桥，沿用至今。这就是我们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的“向东桥”。桥长30米，宽16米，可通行80吨以下的车辆。

向东桥作为城市最重要的交通道口之一，早已和文化宫、虎牙关一样，成为荆门家喻户晓的地标性建筑。

大凡我们这个时期的人说起向东桥，印象里便会存留向东桥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戴着大黑眼镜的算命先生。
这些算命先生大都五十来岁左右，穿着白色的短袖或是衬衫，戴着一幅黑黑的眼镜，脖子上挂着抽签符，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身边也放着一两个供前来算命的客人所坐下的小板凳。算命先生为客人算命不过有这样几种方式：一是看面相。行人而过，算命先生极为客气热情招呼，先生红光满面，必有喜事。或者先生面相生青，最近必有祸事。人生之事，不是福兮便是祸兮。客人一听这话，便放下脚步，坐下来，细听算命先生的讲解。看面相者的算命先生，必定是没有戴眼镜的，否则，说出此话，岂不胡皱。

二是看手相。在这些算命先生的身边，时常会有一张白纸红线的手相图。客人们是看不懂这图，只得把手伸出去，任由先生在手上细细揣摩，然后又细细讲来。算命先生的语言是有专业性的，出口如诗。什么一生总是忙碌碌，早年吃苦晚年福。只是压韵罢了，更像是打油诗。但这些诗一般人易听得懂，又觉得先生是有学问之人。
三是问生辰八字，再作解答。这种算命的方法，是许多人相信的。所以一般人坐上来，先生都会问一句，报上八字。就算是替人算命，只需报上八字，算命先生也会说出一二三四出来。

四是抽签。那些签条有些为竹签，有些为木签，细长的条，上端为小三角形，如箭一般形状。算命先生将盒子里的签摇动，任由客人抽一支。或是由客人摇，最先从盒子里掉出来的那支，便是能占卜摇签者的命运。

小时候，父亲替我算过命。对方便说我八字生得好，日双龙抱柱。后来，我也在向东桥上找算命先生算过，仍是此话。不过，算命先生叹了口气，说，八字虽好，却是浪费。算命先生的话总有些让人道不清想不明白的。

二十岁那年，我在向东桥上找了一位算命先生，非常直接地问算命先生，帮我算算今后我是生男孩还是女孩。那位先生问道，姑娘你结婚没有？我摇头。算命先生则有些脑怒之态，未婚女子算这有什么用？我不甘。算命先生答，你命中有五子。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头胎生男生女，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一语道破，人生之未来事，实则不可预测。

近几年随着近年城市发展的迅猛步伐与道路交通逐年递增的压力，向东桥的交通枢纽作用更加凸显，而始建于40年前的通行能力，也逐年显得不能适应现代道路交通的需求。所以，政府部门决定改建向东桥。

2011年，新改建的向东桥变得宽阔了许多，为了维护正常的交通秩序，向东桥上也不许算命先生摆摊设点。他们先是退到与向东桥呈十字状的竹皮河岸边，再后来，算命先生的身影日渐减少。有人说，他们有些年老已逝，还有者说，他们迁往在唐安古寺的阶梯之上。

如今想来，向东桥和它的算命先生构成的那道风景，只能留在每个人的记忆之中。也许你，也许我，也许他都曾停下匆忙的脚步，在进城的那瞬间，坐下来，认真地听一听先生们对我们人生的讲解。有悲有喜，有福有祸。至于是否真的准，大都一听了之，就算算命先生说过很多年后的事情，谁又还真正去计较其是否准确。

我依然怀念他们的存在。我所怀念的是听者与讲者之间那颗对于品读人生命运的虔诚之心。

我也一直在想，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冉无盐

1、安静的文峰塔

对于文峰塔，小时候我存在两个错误的认识。一是以为文峰塔仅荆门而有，就像武汉的黄鹤楼、洞庭湖边的岳阳楼一样，全国独有。后来才知道，文峰塔很多地方都有，包括离我们十分近距离的钟祥市区，也有此命名之塔。文峰一名，是有意指的。从荆门文峰塔上的文笔鸣凤四字就可得知。可见全国各地的很多地方，都是十分看重文气才学。在中国，有文武治国一说，但凡文武在一起，都是文在先，武在后，比如文武百官、文治武略等词，文皆在先。说到底，中国到底是一个文化大国，加之以往各地方官员也都由文才选拨而成，这文峰塔的地位也就可见一斑。

荆门的文峰塔建于清代。该塔为实心，通高20米，底部周长18米，五层八面，层层出檐，隔设窗。建在小南门的文峰塔，犹如飞凤衔来文笔一支，又似孤峰秃起。荆门至清代乾隆年间修成龙泉书院起，文风就颇为盛。我想，这文峰塔又为荆门之文风的又一见证。

小时候来到荆门，每每坐车在象山大道，就会看见此塔。它灰白色的身体，看上去古朴而坚实。这充满浓浓历史之味的古建筑也引来我无端的猜想。那时候，也刚读过鲁迅的《论雷锋塔的倒掉》一文，其反封建的思想我只领会一二，但感兴趣的是因为民间故事里白娘娘的加入，所以，见了这文锋塔，也想着是否其间关着什么人，有着什么神奇的故事，加之这文锋塔又看不见什么门窗之类的出口，越发觉得这塔里有镇妖之用。有一阵子，玩伴之间还曾用起“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暗语。对塔，在儿时的我的心里，多半是用来镇妖降魔的。而美丽又善良的白娘娘又怎算得上妖呢？倘若眼前的塔果真镇住了一位和白娘娘一般的人？岂不有些让人可惜？就如同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和尚本应该只管自己念经。白蛇迷许仙，白蛇自迷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简直是一定的。

长大后知道这塔式的建筑在中国是占有一定地位的，每个地方都会建造塔。塔在整个亚州，多为一种供奉或收藏舍利、佛经、佛像、僧人遗体等的高耸型点式建筑。也俗称宝塔或是佛塔。塔建筑历史悠久，自明清时期，逐渐产生了文峰塔这一独特的类型，即各州城府县为改善本地风水而在特定位置修建的塔，其修建目的或为震慑妖孽或为了补全风水或作为该地的标志性建筑，文峰塔的出现使得明清两代出现了一个筑塔高潮，许多塔都是以文峰塔的形态出现的。所以，修在凤鸣门边上的文峰塔，不仅有补风水之意，更有将妖震于城外之意吧。

可惜的是，在路边可以日日望见的文峰塔，因城市发展的需要移迁到龙泉公园内，并进行了修补。但是移后的文峰塔，在热闹游乐场地之间，显得是那么安静而孤寂。那些曾伴随着度过一年又一年的草与树木，皆已不见。唯它，静止在这座热闹的园子里，细细地回忆着曾经的往事。

一日听朋友闲聊，说荆门曾来过一位北京的风水先生，来后就问过荆门城可有文峰塔。问者答，有，建在古城门边，可惜已移。北京的风水先生叹着气说，想那文锋塔不该移。答者追其因，风水先生却是闭口不言。

如今，看着这安静之极的文峰塔，也想着若是和多年前一样，它仍然立在凤鸣门边，身边依然有古老的树相伴，那该是荆门城区非常抢眼又极为厚重的一道风景。

冉无盐

                                         2、来  龙    桥

荆门城区里，有些年代的桥是有一些的，让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东边的向东桥和西边龙泉书院边的来龙桥。城区旧时就有桥，这一是缘于有金虾河、竹皮河这两条重要河流绕城而过。二是明清时期，中国许多地方都流行建造石桥，也由此，这些有年代的河也都为石桥。


以前学过一篇文章叫《赵州桥》，通过这篇文章也了解到中国的伟大不只是四大发明，中国的石桥也是非常了不起，堪称世界一绝。而在中国传统的建筑中，不仅是亭台楼阁具有特色，更有石桥伴之，共同撑起浓浓中国味。在我的印象里，小桥流水里的小桥，不是什么木桥、铁索桥，就是弯弯的石拱桥。石，给人以坚固的感觉。所以，用石修桥建房也不足为奇了。


也许，话绕远了吧。当年，荆门知军陆九渊看中了象山脚下今龙泉书院的宝地，在此讲学授徒，也就修了连接城区和这座书院的来龙桥，俗称西桥。风和日丽之日，饱读诗书，这种看似幸福的日子在中国过往的朝代都比较短暂，更多的是权权相争带来的战乱，加之猛烈的山洪，多方面的夹击，使得这座桥破烂不堪。


流水和历史一样，不断地向前。唯独这座桥需要静守在此地，看历史风云变幻，看沧海变桑田。后来，荆门州牧舒成龙上任后，经过考察认为，“西桥者，荆门来龙之也，无西桥是无州治矣。”读到这段文字记载，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么一位颇具儒雅气质的官员，紧锁着眉头，仰看着西边俊俏的山，聆听着涓涓泉水，心绪万万千。舒成龙在荆门主持州事十二年，修州志、建学校、立三仓、创二闸、四起堤工，为解除百姓疾苦，成年劳累。为修好此桥，他四处筹款，于乾隆十一年开始动工修建。此桥耗资500金。为单孔青石拱桥。桥长四丈，宽二丈六尺，高二丈余。桥梁建成后，舒成龙取名“来龙桥”。意为此桥不只是具有方便行人往来的功能，还要用它来显现荆门之潜龙就要从这里腾空而飞了。难怪当年舒成龙将此桥取名为来龙桥，想这桥边的龙泉书院，培育的科第和仕宦不计其数，实属为真正的藏龙卧虎之地。


和向东桥的桥名相比，来龙桥之名更显豪情壮志，也在鼓励荆门定有人才如龙腾空，荆门也会腾飞崛起。


几年前，读过本土作家王君的作品《白铜箫》，讲的是解放前老荆城人民的生活。作品多次描写到来龙桥，并且其作品也还原了当时来龙桥边居民的景象，包括桥边的旧街，也是细长的青石板路，大清晨就会传来嗒嗒的声响，还有流水声，还有古树上的鸟叫声，一切生动之极。桥边的旧街已不复存在原样，龙泉书院也有了新的景象，唯这来龙桥，任凭雨水冲洗，人来人往，墩实依然坚固，完好如初，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雄姿和厚重感。

那一日去画来龙桥，细瞧了它的模样。桥栏处有些新修，但那桥身中间的龙头，还是威严之极的旧迹之状。水在桥下缓缓地流，岸边夹竹桃开着深粉的花，有花瓣还落入水中，在水面上漂浮。怎的就想起，花自漂零水自流的诗句。这样的诗句伤感些吧，是不符合来龙桥的意味，幸好桥身后的树，身姿挺拨高大，叶浓如盖，让人又把思绪朝着蓝天上和龙一样腾飞起来。

冉无盐

3、唐安古柏

唐安古柏今日还幸存在龙泉公园绎志园内。这棵古树和龙泉公园内许多的古树有些不同，一是身姿算不上挺拔，二是所处的位置是常常被人忽视。若是有留心者，还是可以看到这棵古树有别于其它古树的待遇，比如，用精美的石栏围着，还有一块石头上雕刻着这棵古树的来历。

任何名山名景，倘若没有了树的点缀，多少有些单调乏味。比如小桥流水的江南，多少会有柔美的杨柳作依依之态，这样便也惹出赏者的怜爱之情。或者险俊的黄山，也是要有迎客松孤傲之状显出黄山的别致。除了山上，在中国历来就有栽树的习俗，或房前屋后，或街巷之边。其树种也各不相同。要树种之中，银杏和柏树皆以寿命极长获胜，加而柏树斗寒傲雪、坚毅挺拔，乃百木之长，素为正气、高尚、长寿、不朽的象征。皇家坛庙、皇家园林、帝王陵寝，以及古寺名刹等处，都有苍老遒劲、巍峨挺拔的古柏。

在西方国家，对柏树有另外的传说和用意。据希腊神话载，有一名叫赛帕里西亚斯的少年，爱好骑马和狩猎，一次狩猎时误将神鹿射死，悲痛欲绝。于是爱神厄洛斯建议总神将赛帕里西斯变成柏树，既不让他死，又让他终身悲哀，柏树的名字即从少年的名字演变而来，柏树于是也就成了悲哀和哀悼的象征。


这和中国对柏树的寄托之义完全不同。当年，荆门城西象山东麓的陆夫子祠南侧，有一座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修筑的古寺，这就是荆门古城闻名千年的唐安寺。当年，莱公禅师在唐安寺前栽此树，也不足为奇。想必他老人家也想这寺庙如同这柏树一般可以百年不朽。据《荆门州志》记载，这座庙的创始人莱公禅师曾经在寺前种植了两棵柏树。一千多年后的清代初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株。这株千年古柏根深干粗，指霄插汉，枝叶扶疏，滴翠葱笼。曾有人拿杜甫诗中的名句“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缘因造化功”来歌咏这又高又大的古柏。


后来，舒成龙修缮了这座寺庙，把寺内佛像装点一新，并在古柏四周，构筑玉石栏干加以围护，傍着柏树又竖了一块石碑，刻了“唐安古柏”四个大字。荆门古城“三台八景”之一的“唐安古柏”，便由此而来。在荆门旧时的有名景观，即三台八景之中，唐安古柏被列为一景。所以想这棵树的地位及美感是不容忽视的。


清朝时期，荆门州的学正陈愚(富川人)专门写了一首《古柏行》的长诗来赞颂这株千年古柏：

　　古柏生来铁石干，朝餐明霞夜露宿。

　　不知植者是何年，世传天宝犹仿佛。

　　婆娑不畏蛟龙扰，苍劲能令鬼师伏。

　　五百劫数震天地，沧桑屡更气森肃。

　　遥遥顾盼无伴侣，铁佛为邻山之麓。

　　上有黄云盖紫气，下有清泉绕碧渎。

　　忆昔头陀数百人，普度流亡几万轴。

　　世远代湮丘墟遗，此柏挺然而上矗。

　　宝物不喜刍牧近，为语山僧须守畜。

老干扶疏气郁盘，予将卜邻为比屋。


寺庙前的柏树，时间久了，多少会沾上些佛光之气。但这唐安古寺后来又搬迁，所以这棵千年古树显得落寂了起来。一棵树，身经数朝，历经万千沧桑，仍然枝繁叶茂，这不得不说，它是活的文物。因为这棵树，我们可以感爱到荆门城曾拥有的厚重历史。


曾经，在一些名寺前看到柏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的许愿结，艳丽的中国红，将树的绿也衬得格外生机。我也曾在想，当年，这棵古柏树前也曾有挂过许愿结吧，也许是求一段姻缘；也许是求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也许是为年迈的父母求健康平安。一棵树，也承载了普通老百姓内心深处最美好的愿望。细密的叶子，祥和地看着虔诚的人们。金色的晚霞，从象山的那端泄下来，不远处，清清的泉水轻轻地流动着。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安静而美丽。香火在大殿里袅袅绕绕，穿着袈衣的僧人们团坐着，开始对人生一天的回味。


于今，眼前的这棵仍然枝繁叶茂，谁又曾想得到，它的眼里和心里究竟装下了多少平凡或不平凡的前尘往事？我们，到底只是它生命里的过客，怎么也不能将它完全读懂。

冉无盐

9、唐安古寺的前世今生

一、
从起初的构思把荆门存在于我们眼前的一些带有历史韵味的古建筑，古文化汇集，到今日不断动笔写写画画，我个人就仿佛走进一座神秘的大殿，走了一层又一层，也就越来越感觉到其精彩与厚重。很多事物呈现在我们面前表面是那么的安静，而实际都是不动声色的掩盖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时代和故事。于我，内心的跳跃也越来越强烈，原本以为荆门这座城市的底蕴，北比不过襄阳之名，南比不过荆州之灿烂，可是当你用心掀开这座城市的底蕴，发现这里的一切就和四泉之水一般，虽说不上有浩如烟海之势，倒也淙淙流可人。

一座城市的名片，除了那些建筑，名人也必定是要有的。在今天这个每座城市都在打文化名片，打名人名片之战时，竟有人也为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家乡和出处吵得不可开交。说到底，它们要的是一种名气罢了。

于荆门这座城市，我何偿不希望多些名人点缀，如此，他们就会像星星，镶在历史的天空中，在无数个黑夜里一熠熠生辉。但是写到今，我提到最多的也莫过于陆九渊和舒成龙两位。当我从一棵唐安古柏中触摸到唐安古寺的气息，我忽然间就触摸到了一位很有意味的诗僧尚颜。他的出现，让这座本觉得沉寂的城市，也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尚颜，唐朝人，俗姓薛。很多文化名人都觉得魏晋是个灿烂之极的朝代，而于荆门这座城市，魏晋时还过于瘦小和单薄。且在我的心中，唐朝的灿烂就像牡丹花一样，妖艳多姿。尚颜所生活的这个时代，该是详和美好年代。而此时，尚颜的俗姓也让我想到了唐朝一位才情与美色并存的女人——薛涛。于此，我更愿相信，尚颜和这位薛美女是有着某种关系的。

我们最能断定的是，唐朝大凡读过些书的人，腹中都是有诗情的。就像去年到洛阳，见到洛阳不管是三岁的小孩，还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菜市上卖菜的老妇，提起笔来，都可以画出风情万种的牡丹来。那个时代的李白实在太光彩夺目了，所以也就掩盖了很多细小的光茫。然而当我静静地品读尚颜所写过的诗集《荆门集》，那种情和爱，那种喜爱和感动，是超过读李白的任何一首诗。因为尚颜日日走过的那些路，看过的那座山，捧过的那清清泉水，都是于今天的我也所走过看过喝过。内心里，仿佛就有一股相通的血脉，因这样的血脉，也就有了特殊的情感。

尚颜并非土生土长的荆门人，他为汾州人，今山西太原，后出家到荆门。从山西太原走到荆门，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那时候的交通，除了步行，然后就是马车。按每小时步行6公里计算，从太原走到荆门需要10来天的时间。我亦想，对于一个有才情的人来说，路上的风土人情，岂可走马观花？尚颜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作为一个旅人在见证中国的山山水水，想必这也会是受了李白游天下的洒脱影响，可是，游天下的尚颜的心越来越喜欢渗透禅学，而他，也是游迹了许多名山名水。但当他来到到荆门就在象山脚上，他看到此地泉水清澈，群山俏丽，加上山下本就有这么一座寺，竟然就停在这座寺中，成为一位僧人，停止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那时候的象山，还叫蒙山，山上藤蔓缠缠，鸟鸣啾啾，山下的四泉水喝来是甘甜之极。总之，尚颜就喜欢上了这块地方，并将一身交付于至。如果用佛学里的字眼来定义尚颜与唐安古寺，那么就是一个缘字。和尚颜有缘的岂只是唐安古寺这个地方，还有文明湖水，还有横拖数十里的蒙山群，还有古寺前的竹皮河这条小河流，还有更多更多属于荆门这个地方的人和物。

唐安古寺始建于唐武德元年，即公元618年，地处现在的龙泉盆景园内。后尉迟敬德任江陵总管时，朝庭将该寺命名为《广德寺》，并御赐该寺名匾一块，致使香火一时旺盛。尚颜出在在公元881年，那么尚颜到来之时，唐安古寺也是存在些年头了。

二、
浸浸本楚白，渺渺九江寒。

一日冬天的早晨，尚颜推开古寺的大门，发现眼前竟然已是一片白。那两棵由禅公大师所亲自栽下的柏树，如今存有的一棵，浑身也变得雪白，那尖细的绿叶，调皮而可爱的从一团团白雪中探出头来。在尚颜的心里，荆门这个花红柳绿之地，本是有些江南的风韵，如此也有了北国的气势。那个年代，自然之景是真正的自然之景。雪下得时候，是自由自在的，是不会受到这样和那样的工业污染，导至大气层破坏的。诗中所体现的气度，该是站在一定的高度，而非山脚下。

雪下了一夜，天亮了，雪停了。雪白成一片，楚地成了雪的世界。尚颜看着寺房，连屋顶也变白了，那围墙，那飞角，也都沾着白色的雪，别有一番风味。再看看身后的山，也是白色的一片。于是，尚颜兴奋激动起来。终究是出家修行的人，言行举止皆稳重，兴奋于心，行依稳重。哪能稳重得了？尚颜就沿着寺旁的小道，向着蒙山爬去。柔软的雪踩成弯弯曲曲的脚印，耳边不时有冷风传来，尚颜的心静如落雪，只管朝着目标爬去。怎奈来到山顶，他的心再也静不住了？他不禁吟起一首关于雪的诗。可惜，名诗过千年失散，于今我们看到的也就这么两句。不过，就这两句就够了，这多么有李白诗风的豪情？广袤的三楚大地渐渐白了，辽阔无际的千江万湖一片冰寒。站在这蒙山之巅，尚颜究竟看到了荆楚大地的哪些江和湖？从古自今，能站在荆门城的某一处，把三楚之地看出个千江万湖的，怕也只有尚颜一个人吧。

作为僧人，尚颜的诗亦是有禅道在其间，而其诗也因禅道而清澈冰清。这个时候的唐安古寺，也该是幸运的，能与这么一位有才情之人相伴，能有这么一位有才情之人悟禅道。

春时的花开了，夏时的树浓密如盖，秋时的月圆了，冬时又落雪了。在荆门这座城市，一年四季总是这么分明。再安静的日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岁月吞噬。随着诗僧尚颜的圆寂，唐安古寺也在慢慢地旧，慢慢地暗，慢慢地冷，慢慢地清。

到了清朝，即公元1754年，唐安古寺真的是旧了。州牧舒成龙主持修缮寺庙，不仅把佛像装点一新，而且还在幸有孤柏四周加筑玉石护栏。立碑一块，亲笔书写“唐安古柏”四字以示纪念。至此，“唐安古柏”后来成了古城荆门的八景之一。到了清末民初，由于政治腐败，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唐安寺终因长年失修而被毁于一旦。

能够想像这毁于一旦之时，古寺发出怎样悲喷的呐喊。在那个充满悲情的年代，往日袅袅香火被封存，喃喃的念经声，也飘不到泉水之边。

直到公元1997年，唐安古寺在雨山之巅重建，昔日名刹，终于再现。在住持妙微法师的行愿下，短短几年内完成了大雄宝殿、念佛堂、斋堂、藏经阁、山门、道路，其规模远胜历朝历代。每每还未入得城内，远远就可以望见唐安古寺的雄壮与威严。也一度在逢年过节之时，爬着呈九十度的台阶，来到寺内烧香许愿。一度的唐安古寺掩在丛林之中，林中有桃树、有枣树，它们会开花，会结果，用不同的风景装点着这座得到重现的名寺。

很多时候，命运无法预算，唐安古寺亦如此。不过十多年的时间，唐安古寺在一场城市大变革时代，又将迁往它处。

于今前往唐安古寺。见得一路上算命的先生也少了许多，寺内的景和物，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落寂之极，没了先前的精神，连同那艳丽的红柱子，也失去了往日的鲜和亮，还有那天花板上的雕花，也沾了灰，在慢慢地失色。

前几天在去往襄阳的路上，途经子陵一带，见得一指示牌，上面写着：唐安古寺，前两公里处。我亦在想，这远离城市的唐安古寺，是否会存留多久？是否真的可以安静美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