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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才上岸者 于 2012-9-2 10:06 编辑
挖猪菜
惊蛰的雷声还没有从头顶滑落远,雨水就开始买断了初春的第一场演出的权限,于是,我们的眼睛里便有了接天连地,连绵一片的雨水。雨水过后的日子,每一分钟的流逝都成了一种奢侈。披红戴绿的野草、野菜好像听到了春天的号角,眨眼间就拱破土层,蓬蓬勃勃地占满了田间地头的每一个角落。田间沟壑,山岗地垄,有泥土的地方,就有野草野菜的身影。这些野草和野菜迎着春风露出娇羞的笑脸,天真、含蓄、可爱。常见的野草有:小青草、狗尾巴草、牛膝草;常见的野菜有:黄花菜、猪耳朵菜、锯齿菜、蒲公英、荠菜。这些野草和野菜,星罗棋布,满眼都是。野草,是不受人们欢迎的。最受大人和小孩青睐的还是野菜。野菜不是被人们当作菜肴,而是被当作喂猪的饲料。孩子们放学后的必修课就是每天必须挑一篮子野菜回家,才有晚饭吃,否则会让你饿肚皮的。那时,只要走出村口,来到田野里,就会看到许多一只手提着竹篮,一只手拿着铲刀的孩子。那时的野菜很多,当挑得次数多了,挑得人多了后,野菜就不是很多了。但麦垄上,油菜田边的野菜却还是很多。小麦和油菜藏不住野菜的倩影。特别是那荠菜,从来就是一大片一大片地生长的,或许是它们太过喜欢热闹,也或许是它们报春心切,头顶几粒细碎的白花,在春天里聚焦开放,孩子见到了这些荠菜,欢呼雀跃,蹲下身来,铲下一棵棵荠菜放入竹篮中。
竹篮里的猪菜挑得差不多快要装满时,我们便开始在比较开阔的地方玩耍起来。比如,玩甩铲刀游戏,看谁能将铲刀从手中甩出去,铲刀能够站立,而不歪倒。获胜的一方将得到一棵猪菜的奖励,当然奖励的猪菜从未能将铲刀甩出去站立的人中拿出。还有的游戏就是做恶作剧。那时田埂上的野草很多。对野草,庄稼人很宽容,只要不危害到庄稼的生长,是不会理会它的,任由其葳蕤成长,时常也会有放牛人来放牧。我们会在人们必经的田埂上,将两旁靠近田埂上的牛膝草收拢,像系绳子一样,扣上死结,田埂靠上长的野草不去动它,让人看不出异样。当人们在田埂上行走时,稍不留神,就会被这个草绳绊住,轻者一个趔趄,重者会整个人会摔倒在地。当我们看到自己所做的恶作剧绊倒一个路人,会哈哈大笑,全然不顾路人恼怒的责骂声。
夕阳的余晖洒满天边,把远近的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突然才发现自己竹篮里的猪菜不够多,还达不到大人的要求,一下子慌了神,害怕回家遭到父母的责骂,便到红花草子地里铲一些红花草子藏在竹篮的底层,以此充当猪菜,蒙骗大人。当我们提着“满满”的一篮子猪菜回家交差时,大人没说什么,只是说,快去洗手,然后吃饭。等到第二天,大人切猪菜喂猪时,才发现其中的秘密。我们免不了要受到数落和警告,如若再这样,就不让我们吃饭。可等到下一次,我们依然故我,早把大人的话忘到了脑后。
捞苲草
苲草,是一种生长在小河沟里或堰塘里的一种金鱼藻类的水生植物。这种水生植物繁殖能力特强,你若丢一把苲草在一个没有长苲草的小河沟或堰塘里,过几天去看,就会发现,小河沟或堰塘里已长成黑黢黢的一片。那时,我们时常将苲草捞回来切碎喂猪。
捞苲草,有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在竹园里砍一根长竹竿回家,用镰刀修掉两旁的竹枝,在竹竿的顶端绑上几根铁钩,这样就可以用来捞苲草了。拿着竹杆,提着竹篮,来到有苲草的小河沟或堰塘边,将竹杆伸到水深处有苲草的地方,用力地拧上几圈,然后拉回竹竿,这样就有许多苲草带到沟边或岸边。这种捞苲草的方法,有点吃力,但安全系数高,没有什么危险。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直接下到河沟或堰塘里,用手去捞苲草。下到河沟或堰塘里捞苲草,必须要选择晴好的天气,而且自身的水性要好。如果不具备这两个条件,硬要到河沟或堰塘里去捞苲草,因为这种方法安全系数低,闹得不好会危及生命。我就曾犯过这样的晕,差一点儿就丢掉了小命。
那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天空碧蓝,白云悠悠,田地里的小麦和油菜随风起伏,暮春的阳光照得人暖阳阳的,七岁的我和九岁的堂兄,兴高采烈地提着竹篮,来到离我们家一里多地远的地方,被我们称作“新堰”的堰塘边,褪掉衣裤,赤条条地跳入水中,尚小的我还不会游水,而比我大两岁的堂兄会游水。我俩分工明确。他游到水的深处,将苲草捞起后运到岸边交给我,然后由我将苲草运到岸上。最后,我们再均分收获的“战胜品”。“新堰”的地势与其它的堰塘不同。一般堰塘的地势,都是岸边的水浅,中间的水深。而“新堰”的地势,是离岸边约两米的距离是浅水区,过后便是深水区,堰塘的中央就像是鱼的“脊”,堰塘水少的时候,整个“脊”就会露在外面,过了这个“脊”,就又到了浅水区了。不会游水的我,当然不知道“新堰”的地势,而会游水的堂兄却知道。堂兄在水中娴熟地捞着苲草,时尔又会潜入水中,几分钟后,在几米远的地方露出头来,让我惊叫不已;时尔还会凫水,弄得水花四溅,又让我羡慕不已。他见我很是羡慕他,就在深水区,踩着水,对我调侃着说,兄弟,这儿的水不深,你看我在这儿都没事,要不你也来试试?纯真的我不知是计,以为那儿的水真的很浅,就听信了他的话,向他那儿走去。那时的我身高只有一米多一点,向前走了不到两米,我就陷入了深水中,方知上当,可惜悔之晚矣。我在水中,两只脚拼命地蹬水,两只手使劲地向上扒水,口里大声地喊着“救命”。我那可怜的堂兄见我落入了深水中,一下子吓傻了眼,呆若木鸡。也许,我命不该绝,在这生死存亡紧要关头,我另外的一个大我八岁的堂兄经过这里,见状,就像许多电影中类似的情节一样,衣服也来不及脱,就跃入水中,一把抓住我,将我救起。如果不是那位路过的堂兄,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虽然后来安然无恙,但却让大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让我下水捞苲草了。
耙松毛
我的家乡地处江汉平原,属丘陵地带,在高岗地区,人们会种植一些经济实用的树木,比如:马尾松和落叶松。这两种松树都是常年绿落叶乔木。每当起风的日子,黄色的松毛三三两两地飘落,林间就像铺上了厚厚的地毯。那时的农村,人们生火做饭,用的是土灶,烧得是稻草、茅草、松毛以及干柴。松毛,引火效果很好,一般只用来引火,而不是生火做饭的主要燃料。况且,松毛都要几公里外的地方耙回来的,在人们眼里比较金贵,若遇到家里有急事时,还可以将它们卖了换些油盐以及孩子的学习用具。耙松毛的工具,就是用竹制或铁线制成的一种耙,类似于似猪八戒的钉耙,只不过它的耙齿要比其更长,更多。
由于松毛的特殊作用,人们在劳动之余就会想方设法多耙些回来。童年的我,瞌睡特多,总喜欢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着乡村的静谧与安详,希望勤劳的小鸟来把我叫醒。我正和小伙伴们躲迷藏,一个人藏在盛谷的木桶里,听着伙伴的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叫,正偷着乐时,一声吆喝,打断了我的美梦,让我悴然惊醒。当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父母都已起床了,哥哥姐姐也都起来了,知道我们全家组成的一支小分队要去耙松毛了,急忙穿衣起床。我起床后,父母、哥姐已准备妥当了。在父母的催促下,胡乱地洗把脸,然后荷着竹耙,提着马灯,出发了。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哥姐紧跟在我的后面,父亲挑着“竹架”(竹子编制而成,专门用来装松毛的一种盛器)走在最后,我们向着离我们家约五六里的“白冢山”进发了。此时,暮色四垂,黑暗无垠,昨晚一夜的寒风,让气温徒降了几度,身体裹着厚厚的棉衣,依然感觉瑟瑟发抖。马灯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看着它,让人内心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我以为我们是早起之人,可走了一程后,才发现“更有早行者”,我们的前面已经有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小分队。“早啊!”大家热情地打着招呼。行走在通往“白冢山”的一个渠堤上,这儿视线比较开阔,环顾四周,黑暗中发现很多马灯在移动,那种场景特别壮观。许多年后,想起当时的场面,仍然清新如昨。到了目的地,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父亲把马灯高高地挂在一棵松树上,让我们记得自家的位置,不要走远。大家分头开始耙松毛了。松树林里已是人声鼎沸,呼唤同伴声,打招呼声不绝于耳。我们从稍能分辨出林间小道到天空染白,在离我们家马灯不远的地方,一堆一堆松毛在林中格外显眼。父母开始招呼我们装松毛了。松毛好装好后,父亲和哥哥一人挑着一担松毛那扁担发出的“吱哑”、“吱哑”的声响,似乎在张扬着我们的收获。回到家,吃过母亲简单做的早餐,就背着书包上学了。
到了暑期,耙松毛又成了我和哥姐的必做的功课了。在松树林里,昼日的阳光在松林间撒下了斑驳的光影。阵阵松涛送来了清新的凉意,也揉碎了知了的欢唱。一担松毛耙得差不多,松林成了小伙伴玩耍的好地方。玩纸牌、看蚂蚁觅食、上树摘松果,每一种游戏,总是觉得其乐无穷。
捉迷藏
小时候,我们称捉迷藏为“躲猫猫”。游戏的方式,是由先藏的小伙伴东躲西藏地找到隐蔽之处,轻轻地学着“喵”地一声叫唤后,找的小伙伴开始寻找。若谁藏得最隐蔽、最难让人找见,谁就是胜利者,那是最开心的事。躲藏的地点,简直是五花八门,只要能藏身,我们就躲在哪里。比如:门后面、床下面、装谷子的木柜里、厨房里放柴禾的地方,最喜欢的还是禾场边的草垛里。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生火做饭的火源大部分来自草垛。在农村出生的60后和70后,对草垛都有深刻的印象。草垛是由稻草、松毛和一些树枝等组成,但稻草是占主要的。每到秋收的时候,人们将稻谷收回来,经过晾晒,石磙的反复碾压,稻草上的谷粒被脱离下来,最后趁风而扬,只取谷子,装袋入库,剩下的稻草就被一捆扎起来,形成了一捆捆的后,再把它们一层层地码起来,堆积成一座草垛。堆草垛,很复杂,虽然技术含量不是很高,但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它必须要经过风吹雨打和时间的检验的,弄得不好,整个草垛就会坍塌。我曾经也堆过几次草垛,均以失败而告终。在劳动之余收集回来的松毛和一些树枝,则堆积在稻草堆的旁边,依附在稻草边,如小鸟依人般。那个年月,谁家有了又高又大的草垛,再寒冷了冬天,也有了烧火取暖、生火做饭和生活下去的底气。
那时候,我们只知道草垛是小伙伴们的快乐的源泉。每到晚饭后,无事可干时,就约了几个小朋友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在禾场上,最难找的地方就是蒇在草垛里。有一次,有一个伙伴从草垛上的一角使劲地扯下一捆稻草放在旁边,等他藏在扯下稻草的地方,再把那捆稻草把自己挡住。这样一来,草垛就和以前的没有什么区别。特别是在夜色的笼罩下,根本就不知道原来那儿还藏着一个人。那天晚上,我们一群伙伴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位藏在草垛里的伙伴。若不是他自己从草垛里走出来,我们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躲在草垛里。
在草垛里,我们也经常和大人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也许童年,每一个人都希望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在属于自己的这片天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在农村的那个时代,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可是我们有一颗童心,有寻找自己快乐的梦想。于是,我们就在大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草垛里煞费苦心地扒开一个小洞,然后在里面玩过家家的游戏。当开春的某一天,禾场的草垛越来越瘦小的时,大人惊奇地发现草垛里是中空的,里面放了各种东西。有谁家的小凳子,谁家的小瓷碗,还有谁家的小茶杯。这些东西都丢失了很久,不曾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大家都在议论着,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人们是不会怀疑那是我们做的,因为他们不会懂,也不会明白我们的内心世界。看到我们的秘密被发现,我们的内心很痛苦,可又不能表现出来,我们也和大人一样,装出很惊奇的样子,小声地议论着。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去,若说出去了以后,来年我们可能再也不能享受到独立空间的快乐了。
每当提及草垛,就会一种清香温存的记忆在身边弥漫开来,虽然很短暂,但却足以温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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