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之韵 于 2012-9-4 12:01 编辑
【短篇小说】 躲 债 郁闷。 鬼天气。瞿定汉在庭院里叹息着,一脸阴云。 雨,已经连续下了十多天。二、三个月来,都这样儿,没有一点改变,天刚一放睛,晚上又是一场雨水,把大地浇灌得湿淋淋的,连心情也湿透哒。 老伴李枝儿知道瞿定汉有心思,把他躲得远远的,怕成出气筒。她把老头子的脾气抹得亮透,生活就像象棋,黄河楚界一清二楚。瞿定汉从地税局退休后,爱好喂鸽子,人整天都和鸽子打成一片。除了过早,吃饭,睡觉,整天成了鸽子的佣工,准确地说是鸽奴。为它们吃喝拉撒、放飞比赛操碎了心。一有时间就上房顶,看鸽子争抢吃食的可爱憨样,看鸽子蓝天里自由飞行,真比看电影都过瘾,至少能散发出天然的趣味来。鸽子争食镜头耐看,头不断地快速闪动,如同机械轮子一样精准、快速,食物像梭子般穿在嘴上鱼贯入口。鸽子喜欢运动,吃饱了飞上飞下,以一种旋律,展示优美。鸽子的德行不错,连鸽子抱儿的姿态都散发出清雅之美。 瞿定汉在楼房顶上足足呆了一下午。老伴知道,在他兴头上是不能吵他的,此时,老头子就是皇帝老儿。皇帝微服私访,皇帝指点江山,都是不能吵的。吵了,虽说不是死罪,但活罪难受。除了训斥,有时还有怒骂。过去,瞿定汉是不大发脾气的,怎么啦?难道是心中之魔在作怪。老伴只好小心翼翼地安抚好瞿定汉,怕魔鬼跑出来害人。 汪爷爷,饭熟哒。声音很小,充满温柔的话语细小得只有瞿定汉听的到,这是老伴李枝儿的绝招。既要让瞿定汉听到,又不能让他动怒,就像天空上的飞机从空中飞过一样,仅仅到此一游,既不动生色,又悄无声息。喊了两声,瞿定汉才回答一个字,嗯。五十年的金婚夫妻,换来的是默契。深情的默契,携手走过春花秋月,走过暮色雨巷。过了一会儿,李枝儿把锅盘碗掌都准备就绪了,瞿定汉来到餐桌前。洗完手,老伴把自家泡的药酒端到他面前,他举杯品酒尝菜。 几盘菜都是瞿定汉喜欢吃的。一盘南花豌豆,炸得黄灿灿的,上面撒些拍碎的蒜子,清香扑鼻。一盘大河里的麻个纶糊榨辣椒,一盘豆腐干子,一盘青椒炒韭菜。还有一碟豆瓣酱,腊红色的色泽,甚是好看。瞿定汉埋头喝酒,几杯酒下肚,话儿往外冒。枝儿呀,不是我说你,你的小菜炒的真不懒,就是缺浑,餐餐都跑到菜园子里去了,清一色全是小菜。攒钱做么事?李枝儿没有吱声,瞿定汉更来劲,理曲了吧?这时,李枝儿轻轻地说:“你懂个啥,我是量入为出,况且你又是高血压,又是高血脂,还加上高胆固醇,哪敢把浑你吃,咕个鬼。” “就是有病,也还是要尝点鲜。”瞿定汉申辩说。 “还想尝鲜,你不当家不晓得柴米贵。” “什么,我不晓得?我只晓得我的工资可都全部上缴了,怎么还说这个鬼话?”瞿定汉边说边用筷子在桌子上敲。 “鬼话,你说的才是鬼话。”李枝儿有点烦。 “真是个家庭妇女。”瞿定汉怪怨地说。 李枝儿晓得火头上跟他说不清白,只好不再作声。边吃边想,你的几个工资,说是给了我,可哪个月用的到手,每月过日子都是我七划算八划算,才勉强把这个家支撑开。现在,要支撑开销已经发生赤字了,今年几个月,找大儿子都借了二千元钱用了,哎,这日子怎么过哟。 瞿定汉独自喝咕皮酒,把筷子戳得叮咚响,李枝儿就是不理踩他。过了一会儿,李枝儿觉得老头子该醒气了,便端了一碗饭上桌,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家的生活虽说不是蛮好,但全是绿色食品,对健康有利。三高之人,还想吃好的,喝香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得病了不知咋得的,喝了几口马尿,总是喜欢出气。现在的人情重,菜蔬贵,日子真是过不起。 说完,李枝儿端碗去了厨房,不想和他继续说些无油盐的话。当下无话。 老伴一走,瞿定汉陷入了沉思。 刚退休的那阵儿,他的工资不高,才一千三百多元,现在总算加了,也不过一千六百余元。有人说,他退的太早了,大涨工资他没碰上,只怪自己运气太差。老伴是街办工厂下的岗,工资更可怜,才千把元钱,嘿,这一生,好像跟国民党在做事。想着想着,回想起自己过去当农村工作队时的情景。一盘青辣炒韭菜,是他的最爱,吃得真是香喷喷的,现在怎么哒,真的变修哒? 在那个年代,都兴支援农村建设。瞿定汉那时年轻,也经常派去农村支农。他一去就是一年。让他记忆犹新的是,他的饭量好,可总是吃不饱,又说不出神,东家吃菜饭,把白花花的大米饭都盛给你了,还能说什么,只好闷着吃。肚子不像人,它不理会这些,一阵咕嘟响,肚子把委曲都发泄了。肚子说话没人计较,人说话后果那不一般。在同大队的另一位工作队员,东家把白米饭弄给他吃,当晚,在小队的会议上,他就把话挑明了,群众都说粮食不够吃,吃饭是半干半稀,有的家大口阔说只能吃菜饭,可我的东家天天给我吃的都是白米饭。话音刚落,大家众目睽睽,呆若木鸡。队长更是赤红着脸好生狼狈,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搓着手。此后,那队员便与白米饭划清了界限,天天喝粥吃稀。瞿定汉是个知趣之人,多吃少说。一餐吃一碗饭,胃口好顶多再盛半碗饭,哪还好意思再去添饭了,万一不饱也就盛碗粥调剂下,填个半饱了事。吃一餐划个圈,月底结账,按当月划的圈圈计算结账,每餐按二角钱半斤粮票计算,皆大欢喜。有一次,正是双抢时节,他刚收工回来,东家炒了一碗青辣椒炒韭菜,他吃得津津有味,东家只好把这碗菜都让给他吃,那一餐他吃得最满意。 膨,膨,膨,一阵有节奏的鞭炮响传出。瞿定汉敢忙上楼去看他的鸽子,生怕鞭炮轰炸把他的宝贝们震惊了。 还好。鸽子大多都歇在鸽笼里,少数在外飞翔,继续在空中划着圈子,不大在意鞭炮的轰炸声。这让瞿定汉十分欣慰,平常的悉心付出,才让鸽子们得到了锻炼。平常,他偶尔也搞些鞭炮来放一放,目的是想让鸽子们适应适应如今的歌舞升平。 下午,李枝儿回家,吃饭时对瞿定汉说,张所长接你喝酒。 “他上个月才接媳妇请了客的,现在又有么好事请客?”他不解地问。 “说他又接了一间门面做生意开张。”老伴平静地说。 “真是百姓的屁多,干部的客多。”他愤慨地说。 “这个月用一千二百元送了六个人情,再送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老伴无可奈何,和老头子形成鲜明对比。 “那就送一百元不去喝酒。”老头子轻巧地说。 “现在都兴送二百元,礼簿登记册上清一色的二百起具,还有三、五百的,一百元怎么拿的出手?”老伴面有难色。 “狗日的,哪个兴的这鬼搞法?”老头子已经愤怒了,两只眼睛冒出火星,仿佛干透的柴禾一点就作。 老伴觉得躁该躁,只是脾气发大了,不再吱声,心想,如何才能把火灭掉。昏眩之脑,一时没有好办法应对只好退到厨房,想起过去官老爷的仪仗队打的四个字:寂静、回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