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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烈九访谈录 汪烈九,1937年8月生于湖北省仙桃市。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汉学家学会会员,湖北省通俗文学学会理事,仙桃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1951年参加工作,任《沔阳文艺》编辑。1958年错划右派,1979年改正,恢复工作。出版长篇小说《怪将奇事录》、《五十七年将军梦》,长篇传记《洞箫呜咽》,人文散文《民国名人奇事录》等,逾300万字。
谈到文学创作,汪烈九先生十分低调,既检讨自己没能写出像样的作品,也不喜欢人家冠他以作家头衔。我认为,他从事文化工作已过半个世纪,总有他的甘苦体验。这,或许对我们有所启示,故在本刊创办之初,我对他进行了采访。汪烈九先生一再声称,管窥之见,欢迎批评指正。
记者:我们市的这份文学季刊该怎样办?
汪:首先要有个性,即自己的特色。不能搞官样文章,不能搞小圈子,同仁刊物。应该在编、作、读三方面沟通,上下互动,为发现新人,拿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出来。
记者:怎样才能发现新人,拿出佳作?
汪:文学事业要发展离不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基本方针,倡在遵守宪法的基础上,实行创作自由。编辑部不可以指手划脚,规定只能写这而不能写那,要尊重作者的创造性,鼓励作者思想解放,独立思考,不因袭前人,不划定框框,要营造真正的百花齐放的局面。只有如此,才能人才辈出,才能佳作迭出。
记者:你能否谈谈在写作经历中感受最深的东西?
汪:我曾有过初级的兴奋阶段:一是文章被发表,尤其是被全国一级具有影响的刊物发表或出版;一是收到大额稿酬单。其实真正的幸福在于胸中酝酿有时,一经举笔,让思想的翅膀翱翔于方格之间,以自己的智慧之光铺陈绚丽的风景,与读者同乐。此种兴奋是基于创造性的劳动,此种劳动能持之久远。人世间,我以为没有比这种劳动更美丽的。文学创作不是苦役,文学创作是快乐的进行曲。哪里要什么戕害生命的烟、酒相伴!当你的一只笔左右逢源、触类旁通之时,还有什么时间打牌、吸烟呢,胸中的巨浪一泻万里,来不及作哪怕是一秒钟的停歇,巴不得一吐为快,巴不得一气呵成。此时,旁若无人无世界,只有一条狂舞的金蛇——我的笔。
记者:你最喜欢的文学作品和作家是哪些?
汪:儿时,喜欢冰心的《寄小读者》,稍长喜欢鲁迅的《孔乙己》、《狂人日记》,尤其是《阿Q正传》,巴金小说系列。成年后,和我们那个时代的众多青年一样,喜欢读苏联作品,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尼古娜的道路——第三高度》、《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母亲》、《静静的顿河》、《拖拉机站长和总农艺师》。我国解放后的名著《六十年变迁》、《红旗谱》、《野火春风斗古城》、《青春之歌》、《三家巷》、《青春万岁》……改革开放之后,读《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悲惨世界》、《飘》……上述作品的洋文豪中的托尔斯泰令我敬佩。他为完成巨著,拒不接待来访者,更不参与社交活动,怎么办?装死。所以后来有了《复活》。雨果为了安心创作,避免造访者,剪胡须剃阴阳头装疯卖傻。巴尔扎克则白天睡觉,夜间写作,来个阴阳大颠倒。
最令我倾倒的古典名著,首先是《水浒传》,接着是《三国演义》,次为《红楼梦》、《西游记》。这个排名仅为个人爱好,而非作品的品位。最令人同情的是曹雪芹,他对《红楼梦》倾注了全部心血,忍受贫困,抵抗病魔,全家连光米饭都吃不上而喝稀粥。但他仍对《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至死不渝地创造着文学的美丽。谁给了一文钱的稿费与他?曹能有多少钱去买出版书号?皆无记载。曹雪芹在这一点上,其品格比李白不知高到了哪里!李白的诗是不错的,但他太追逐名利了,太想当官了,偏是皇上不买帐,让他饿死于今安徽省的当涂。
记者:在你10余部中篇及短篇系列小说中,是否偏重于描述小人物?而背景又好像摘取你的故乡西流河小镇?
汪:因为我本身是弱势群体中一员,我的短、中篇小说中,多描叙小人物为主。例如,今年红旗出版社出版的《新时期中国共产党人优秀格言选录》中就选录了我的一则:
忌讳官样文章,
崇尚以人为本。
这就是我注入小说中的小民意识,小民亦即弱势群体,是我小说中的主人公。不论是发表在六十年代《长江文艺》上的《一件邮包》、《大公报》“文化园地”上的《老组长外出》,还是八十年代《芳草 》上的《书台访贤》、《散花》上的《文贸市场小记》、《县刊编辑》以及发表在《桂林晚报》上的小小说系列,《当代老年》上的短篇小说系列,还有发表在《中国故事》、《中华传奇》上的10多部中篇小说,《今古传奇》上的笔记小说,尽是如此。这些东西,我无一篇满意,因为社会效果极微,不足道也。我却喜欢谈谈我的故乡西流河,这是令我神魂梦绕的地方。仙桃——西流河,仅仅30公里,现代交通工具刹时即达,然而我在梦中,几乎夜夜入境。只是不是如今的这个西流河,是我儿时的西流河。你看,那雨天举伞者行进在青石街道上的走姿,更有那悦耳的清脆木屐钉钉声,小雨纷纷而下,头戴斗笠的小贩沿街而过:“热馏粑也——”“糯泡炒米也——”“刚才出笼的牛肉包子也——”如歌如戏,一路远去,那么悠扬绵长,木屐声叫卖声留下的竟如罄磐的余韵,久久萦绕耳际。这街道,经过千人踏万人行,尤其是木屐的钉叩,全然没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履痕。人过雨淋,使青石板更加干净,这上下街道加剅沟里面街,三条青石铺成的街道,任人践踏,它却沉沉酣眠,不知这是否在咀嚼过去,迎候着新来的旅客。从上下街道接壤处,有一宽阔呈圆形的剅背街。这是集贸市场。渔讯来时,这儿销售的鲜鱼可达百担万斤,接连的肉案横亘在西流河最大的汪协祥榨油坊门沿,蔬菜则摆满整个园场。天不亮,赶街的人,从四方八面涌来,街上路灯马灯尽管不如今天的电灯亮度,却显得异常神秘,尤其是那幽长的叫秤声,使人想到了《水浒传》中许多的集市场景。这时,河下的渔火正旺,鲜鱼划子陆续靠岸,欢叫的声音与同乐闸水轰轰东流的澎湃声融为一体,分辨不出人声流水声。而街道上店铺木门全都卸开,荷叶灯照得山架、柜台货场琳瑯满目,而当闸的长春酒楼,早点如糯米酒、鸡公叫、鳝鱼粉丝、猪油锅盔、红辣豆丝已经开始供应。天亮了,大河两岸,桅杆上悬挂着商品符号,一一展现出来,或沂水甘蔗,或湖南红薯,或咸宁楠竹,或江西头伏早(大米)以及窑货、磁器应有尽有;还有整篓鸡鸭蛋,干、鲜鱼,麻油,豆类又从街上运往河下。再看那忙碌的商人、箩行,往来如织,颇有点《清明上河图》的味道。到了五月端阳的龙舟竞赛、七月宴口放河灯,那便是小孩逗乐的节目……这一切都已沉入遥远年代喧嚣的烟尘里了,古屋古街,早已沦为被遗忘的角落。从旧西流河下到后边北堤“开线”——从前的乱葬岗,由一条弯曲的土路引伸开去,一下子接连上现代水泥公路,现代店铺林立,货车卧车客车笛声不断。新街的当今生活,日新月异,让人几分喜悦,几分遗憾,几分自豪,几分失落。西流河剅背街,西流河宽阔的河道,将我深藏在心底里的酸甜苦辣,一齐倾泻出来……
我在多篇拙作中,曾以西流河作为背景加以“复制”,这便是我的怀旧情思。
记者:你在新的一年里有些什么新的打算?
汪:我看还是实在一些的好。没有做,或者虽然做了,但成果尚未显示出来之前,少说为佳。让事实回答总比口头表述强些,甚至是强多了。
记者:你对兼收并蓄的文学主张如何理解?
汪:尊重客观规律,不用行政办法,而是鼓励广大作者勇于探索,勇于创新,不搞“一刀切”。所有流派、所有风格、所有表现方式应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能者上,次者下,欢迎优秀,淘汰次劣,这是繁荣社会主义文学的要求,也是广大读者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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