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哪边是山 于 2012-9-11 22:11 编辑
——观《人间四月天》电视剧有感 一
很早就读过徐志摩那一首著名的诗《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朗朗上口的“轻轻的”一组句子,让人感觉诗人飘逸、洒脱,有一份超然于世的情怀。但其中一些词语,“寻梦”、“揉碎”、“沉重”,分明在告诉世人,这份轻轻的并非是轻轻的,而是深藏一份情感相当地负重,有着欲罢不能的情怀与感伤。是什么原因造成诗人如此复杂的心态,由于没有深入到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所以一直停留在浅显的感知上。
闲暇时浏览在网上,一位旧时打扮的年轻女子图片把我吸引。她穿着锈花的白色短袖,梳理很贴合脸型的发式,容貌俊美,气质高雅,一看便知大家闺秀之风范。尤其是那一双明眸,温婉中有几分知性女子的内敛神采,那是一般女子所不能比拟的,即使是与当今一些走红的影星相比,哪怕时间过去近百年了,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何人有这等卓然不群?我细细一查,该女林徽因一代才女,中国当代作家和建筑家,参与新中国建筑一系列重大设计,尤其是她的名字和徐志摩联在一起,那“康桥”河畔隐匿的一个身影,让我有了强烈地新奇和探知。于是,一口气看完反映他们爱情的故事片,20集电视连续剧《人间四月天》。 该剧叙述情节主要是,诗人徐志摩与三个女人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一是元配张幼仪,二是心仪对象林徽因,三是最后伴侣陆小曼。围绕这三人基本上构成一个时间表,简介了徐志摩短暂一生的风情逸事。徐1915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班,那年,他20岁家人为他包办了婚姻,娶了15岁的元配张,在新婚之夜他就表示强烈不满。在北大就读期间,通过恩师梁启超和尊兄胡适,结识了林的父亲林长民,当时北洋政府司法部长,与林有了一面之缘。1921年在英国伦敦留学期间,在剑桥大学邂逅林,对林一见钟情,陪玩在“康桥”河畔迷恋忘返,那时他24岁已生为人父,张正陪读在身边,他对张没有丝毫地感觉,一而再逼其离婚,一连多日不管不问。林得知他是有妇之夫,随父离英不辞而别,他为情所困一路追赶遥遥相送,却全然不顾怀有身孕的张,孤身一人投奔德国柏林其哥哥安身之处。
1922年,徐未完成学业回国。在一些报刊发表大量诗文,并参与发起成立新月社,加入文学研究会,与胡适、陈西滢等创办《现代诗评》周刊,任北京大学教授。这一时期,他参与社会活动频繁,还当过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访华时翻译,可谓才华横溢,春风得意,提高了作为现代派诗人的作用与影响。与此同时,与林的交往有了更密切的接触,俩人关系一度进入十分亲密的阶段。然而,林在徐与梁启超之子梁思成共同追求中,最终选择了后者,并以未婚妻身份随梁陪读美国留学,不难看出林在爱的取舍中表现地异常坚决与果断。也间接说明了徐过于浪漫化的追求方式,缺少以生活为基础的客观条件,很大程度上不被社会现实所认可与接纳。
失落中的徐,在经过一段痛苦过程后,一次舞会上认识了陆小曼,一个朋友的妻子,一个在北京社交圈鼎鼎大名的人物。他一边被对方的艳丽、才气所吸引,燃起灼烈之火不可抗拒;一边受之社会舆论压力精心策划,于1925年周游欧洲多国,希望陆竭力办完离婚后,他不受任何指责坐享其成。在德国他参加了他的第二个孩子的葬礼,那个被他在记忆中早以抹去了的生命。看到离婚后的张在大悲中还能那么容纳他,我看到的是他追求浪漫的反面,做大自我,随心所欲,对最本质的爱的亵渎和叛离。
徐27岁,在众人的非议和置疑下,与陆终于走到一块了,但一路磕磕碰碰,并没有过几天顺心的日子。由于陆奢侈,娇纵惯了,挥霍无度,不会理财,很快他们成家后,因手头拮据矛盾重重。他们短暂的几年婚史,双方父母对他们的不满和抱怨,家庭开支过大疲于奔命的忙碌,还有别有用心的人涉足搅和,本使一个不够稳定的家庭,变得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这时,徐在张那里总是多事纠缠不清,在林那里总是操不完的心来来去去,更加剧这一进程的指日可待。
1931年11月19日,徐和陆在家刚发生激烈冲突后的第二天,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从上海赶往南京搭乘邮政一架飞机,准备飞往北京参加林对外宾的演讲,突遭大雾天气,飞机在山东济南党家庄附近触山,他坠机身亡年仅36岁。
二
一代诗人,嘎然而止,殒逝在风华正茂的一刻。三位女子得知噩耗镜头有不同跟踪:有压抑悲恸的,忙于照料亲人;有痛不欲生的,哭得死去活来;有悔恨交加的,充满深深的自责。她们都以与逝者既成的不同身份,倾其所爱表达那一份不尽的怀念和哀悼。然而,电视画面再富于表现力,也难以替代文字心灵上的描述。我随手查阅了一下有关资料,她们在第一时间处于怎样的心理状态,真实地流露那份情感告白。
陆小曼《哭摩》写道:
我深信世界上怕没有可以描写得出我现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枝笔。不要说我自己这枝轻易也不能动的一枝。可是除此我更无可以泄我满怀伤怨的心的机会了,我希望摩的灵魂也来帮我一帮,苍天给我这一霹雳直打得我满身麻木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混(浑)身只是一阵阵的麻木。几日的昏沉直到今天才醒过来,知道你是真的与我永别了。摩!慢说是你,就怕是苍天也不能知道我现在心中是如何的疼痛,如何的悲伤!从前听人说起“心痛”我老笑他们虚伪,我想人的心怎么觉得痛,这不过说说好玩而已,谁知道我今天才真的尝着这一阵阵心中绞痛似的味儿了。你知道么?曾记得当初我只要稍有不适即有你声声的在旁慰问,咳,如今我即使是痛死也再没有你来低声下气的慰问了。摩,你是不是真的忍心永远的抛弃我了么?你从前不是说你我最后的呼吸也须要连在一起才不负你我相爱之情么?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是要飞去呢?直到如今我还是不信你真的是飞了,我还是在这儿天天盼着你回来陪我呢,你快点将未了的事情办一下,来同我一同去到云外优游去吧,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逍遥,忘记了闺中还有我等着呢!
林徽因《悼志摩》写道:(摘录)
十一月十九日我们的好朋友,许多人都爱戴的新诗人,徐志摩突兀的,不可信的,残酷的,在飞机上遇险而死去。这消息在二十日的早上像一根针刺触到许多朋友的心上,顿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哀恸的咽哽锁住每一个人的嗓子。
志摩……死……谁曾将这两个句子联在一处想过!他是那样活泼的一个人,那样刚刚站在壮年的顶峰上的一个人。朋友们常常惊讶他的活动,他那像小孩般的精神和认真,谁又会想到他死?
突然的,他闯出我们这共同的世界,沉入永远的静寂,不给我们一点预告,一点准备,或是一个最后希望的余地。这种几乎近于忍心的决绝,那一天不知震麻了多少朋友的心?现在那不能否认的事实,仍然无情地挡住我们前面。任凭我们多苦楚的哀悼他的惨死,多迫切的希翼能够仍然接触到他原来的音容,事实是不会为我们这伤悼而有些须活动的可能!这难堪的永远静寂和消沉便是死的最残酷处。 ------
我不该在这里语无伦次的尽管呻吟我们做朋友的悲哀情绪。归根说,读者抱着我们文字看,也就是像志摩的请柏雷一样,要从我们口里再听到关于志摩的一些事。这个我明白,------决不是几千字可以表达得完。谁也得承认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世间便不轻易有几个的,无论在中国或是外国。 ------
------志摩是个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里最精华的却是他对人的同情,和蔼,和优容;没有一个人他对他不和蔼,没有一种人,他不能优容,没有一种的情感,他绝对地不能表同情。我不说了解,因为不是许多人爱说志摩最不解人情么?我说他的特点也就在这上头。 ------
志摩的最动人的特点,是他那不可信的纯净的天真,对他的理想的愚诚,对艺术欣赏的认真,体会情感的切实,全是难能可贵到极点。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会的大不韪争他的恋爱自由;他坐曲折的火车到乡间去拜哈岱,他抛弃博士一类的引诱卷了书包到英国,只为要拜罗素做老师,他为了一种特异的境遇,一时特异的感动,从此在生命途中冒险,------这些,还有许多,都不是我们寻常能够轻易了解的神秘。我说神秘,其实竟许是傻,是痴!事实上他只是比我们认真,虔诚到傻气,到痴!------
谁相信这样的一个人,这样忠实于“生”的一个人,会这样早地永远地离开我们另投一个世界,永远地静寂下去,不再透些许声息!
张幼仪挽联:
万里快鹏飞,独憾翳云遂失路;
一朝惊鹤化,我怜弱息去招魂。
张不惯抒情,一诺千金。她用毕生全身心的投入,服侍徐的双亲为其养老送终,抚育他们共同的儿子终其成才,还一直接济陆小曼多年,晚年自筹资金亲赴台湾,通过文化名人梁实秋等人,筹划完成《徐志摩全集》面世的一切准备工作。
晚年,她以沉静的语气,向侄孙女张邦梅讲述业已尘封半个多世纪的往事:“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作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我无须作比谁比谁最怎么,但她们同时倾注一个人的情爱如此强烈,把徐提升到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全然不顾自身得到了什么。事实上,这里有伤害下的泪水,浪漫下的冷酷,暧昧下的泛情,以及入俗后的寻常,并没有让人感到徐有何等地独到之处,才赢得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芳心。但是,依然是事实上,他肯定有,才使短暂一生有如此多的耐人寻味,抑或藏匿在他的诗中,抑或藏匿在这些女人的眼中。
三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处在动荡不安的时局,各种政治派别林林总总,思想意识形态严重分化。徐用文字承载情感世界独辟蹊径,以最早的白话诗问鼎于世,富于了独特的艺术魅力,并受到广泛人群普遍的喜爱和追捧,这与他受西方的审美价值观影响是分不开的。但是,他深入现实社会产生的不谐调,乃至矛盾下的冲突,以及有悖于传统道德的标准,让他的追求有些茫然甚至于扭曲。他死后,许多文化名人在痛惜中给予他中肯地评价。
胡适: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的“单纯信仰”。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
林语堂在《新丰折臂翁•跋》说:“志摩,情才,亦一奇才也,以诗著,更以散文著,吾于白话诗念不下去,独于志摩诗
冰心:“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
谈到文化名人,不得不提梁启超一代思想家教育家,曾对徐有过的“评价”,那是在徐与陆婚礼上的“祝福”。这几乎于措词严厉的批评。
“志摩,小曼,你们两个都是过来人,我在这里提一个希望,希望你们万勿再做一次过来人。婚姻是人生的大事,万万不可视作儿戏。
现时青年,口口声声标榜爱情,试问,爱情又是何物?
这在未婚男女之间犹有可说,而有室之人,有夫之妇,侈谈爱情,便是逾矩了。
试问你们为了自身的所谓幸福,弃了前夫前妻,何曾为他们的幸福着想?
古圣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话当不属封建思想吧,建筑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幸福,有什么荣耀,有什么光彩?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至于离婚再娶……以后定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这些,褒贬不一,把一个备受争议的徐,人品及才学表露无遗。不妨从正面去感受他,性情温厚,一表人才,自由洒脱,是一个敢于追求浪漫的人。他名言:“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追求有不可预知的结果,在当时,既要有信念,还要有气魄,才能走出被封建思想所束缚的包办婚姻。“康桥”为诗人造就了一生情结,这是他接受西方教育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不仅情感世界得到自由的抒发,而且艺术造诣达到娴熟的运用。名噪一时的诗《再别康桥》,所传达的情感思想,以及驾驭文字达到的艺术高度,为他短暂一生作了铺垫和底蕴。
徐在人生颠簸中,几位女子的交错闪现,为他的诗注入灵性与活力。尤其后来与陆的相识、相爱,历经了许多的波折起伏,使他坚定地走了过来,激发了许多独具性灵的诗篇。如《雪花的快乐》、《偶然》等等,这些诗,字句清新,韵律谐和,比喻新奇,想象丰富,有一种动态而深邃的意境美,富于极具艺术特色的创作个性。或许,这是他追求理想人生,与自然交融,心灵被点亮最具魅力的一部分。情,在审美理念的包围中,物化了一切的抒发对象,心随情来,意由景生,一切景物皆情语。哪怕明知追求可感未必可行,也能独步天下弘扬一种现代精神,执著、坚韧、不屈不挠。
当然,生活的不断错位,使他诗中意象的重叠和组合,也有消沉而颓废的一面,这无疑在说,他过于情绪化的心理实为浮躁还缺少深厚的沉淀内涵。他弃妻遭人谴责,追女不受理睬,成家难尽其责,这些,都使诗人抒情下的笔,有时变得沉重起来,而且还带有灰色的成分。如《我等待你》,句中就沉沦在一种低调的气氛中,发泄着不满,失落和愤懑,但这并没有太多破坏诗人一贯的表现风格,那些在柔美中飘然的清新自然的语句。试想,一个早过了纯情期的男子,一个生活并不如意的男子,历经多少年,内心还能积聚力量,表达无限浪漫的情怀,这要感谢是爱赐予的神奇。
爱的强烈、自私,甚至于冷酷,这可能是他一生的宿命。但这并未破坏他作为一个诗人,风流倜傥,谦谦君子的形象。三位才女与他各不相同的经历与演变,谁都没有离开、疏远他,反而把他视为最亲、最好的朋友,从而不计前嫌,任劳任怨,竭尽全力付出一切,这在他生前是如此,在他死后也是如此。可想,他如果没有吸引人的独到之处,如果没有不为人知的人格魅力,是断然难以得到这些的。但是,这些又并没有那么昭然于市,显得特别打眼与众不同。我想,这可能就在彼此心灵的互动之中,一个目光、一个手势、一句话儿,在特定的情境下就有不同寻常的含义。所以她们记住了他的好,反过来加倍地回赠于给予,一生一世,情系所愿,这难道不是的吗?对徐一生品评最好的褒奖方式,也是纪念他的诗文最好的传承结果。
201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