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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的茶叶采回来了，接下来就要做茶了。
记得最开始的那些年月，杜茶茶刚刚学会制茶，笨手笨脚的，做出的茶也差强人意，她就把罪过推给了大狗，说来，它也真有些过错，那会儿，杜茶茶刚刚生火热锅，那狗就跑过来捣乱，她说走开，大狗不走开，她加重语气说走开，大狗还是赖着不走开，她生气了，大喝一声走开，而且扬起手掌，做出要打它的样子，大狗这才慢腾腾地走开，她赶紧添一把柴禾，站起身来，那狗又回来了，摇头摆尾，还缠着她撒欢，她刚刚把茶叶倒进热锅，正准备上下翻炒，它又跑过来轻轻撕咬她的裤脚，央求她陪它玩耍，更可气的是杀青好的茶叶摊在木盆里，木盆搁在地上，它也来凑热闹，把脑袋凑近去，像个狗头狗脸的茶博士，这儿闻一闻，那儿嗅一嗅，有一回，它甚至还把爪子伸进去扒拉，气得杜茶茶火冒三丈，抄起一根树枝就打，它一溜烟地跑了，好几天没回来，可把茶茶急坏了，好在后来，它到底还是回来了，可怜巴巴的，看得茶茶心疼不已，抱住它的脖子，轻轻抚弄它的毛发。
有几回，杜茶茶没辙了，制茶的时候，我要没事儿，她就请我去玩儿，帮她看着那狗，免得它捣乱，坏了她的好茶，真是个美差，看着小美人杜茶茶炒茶杀青，那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满屋茶香，和着少女香，我虽笨嘴拙舌，当一个老老实实的听众，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新茶做好了，我是尝鲜第一人，倒也颇为得意惬意，几个来回，我和那狗也混熟了，也敢拍拍它的脑袋了，说乖，乖，茶茶要做茶，你捣什么乱，那狗抬起头，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我又说，等茶茶做好茶了，她肯定会陪你玩耍的，大狗嗯嗯几声，好像在作答一样。
至今，还记得有一回，我去帮杜茶茶看狗，一时之间，她没话我也没话，为了调理气氛，我就没话找话，说狗是可以驯化的，很有灵性，你对它说话，时间一长，它就通人性了，杜茶茶说那敢情好啊，于是就对狗说话，大意是茶茶要做好茶，你不可以捣乱，要乖乖云云，说完了，她轻轻拍拍狗的脑袋，还真是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杜茶茶做茶，那狗就在屋外睡着了，静听动静，忠于职守，再也不捣乱了，为了奖励它，她给它骨头吃，还给它的脖子上换了一个新铃铛，闪闪发光，声音清脆响亮，一走路，一叫唤，就叮叮当当地响，只可惜，从那时起，我就失去了那份美差，也失去了不少和杜茶茶亲近的机会，颇有些悔意。
茶做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几年以后，杜茶茶就能做一手好茶了，是真正的杜茶茶，也是响当当的杜茶茶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杜茶茶去天堂已经好多年了，回忆化作茶香，伴着书香，裹着泪香，慢慢氤氲开来。
杜茶茶采回新茶，挎着竹篮子，蹦着跳着，唱着笑着回到家，打一盆清水，洗把脸，洗洗手，拿干毛巾擦干，把水灵灵的新鲜茶叶倒进干净簸箕里摊开，然后开始生火热锅，火烧起来了，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儿，锅开始发热，吱吱吱儿冒气，看热度差不多了，杜茶茶就把簸箕端过来，放到灶台上，然后拿来小板凳站上去，抓几把茶叶放到锅里，然后两个小手上下翻腾，茶叶就在锅里噼里啪啦了，散发出青草和露水的香味，随着不停地翻炒，茶叶渐渐蔫儿了，一锅茶叶变成了半锅，慢慢地，茶香有了，到处跑，而且越来越浓，杜茶茶就笑了，笑着笑着，翻着翻着，第一锅茶叶就算炒好了，完成了杀青，接下来，她就要把锅里的茶叶捞起来，舀起来，放进一尘不染的木盆里，然后从小板凳上跳下来，然后拿灰把灶膛里的旺火掩埋，灭掉，把木盆端到通风亮堂的地方，杀过青的茶叶摊开，散热，凉一凉，屋子里，茶香四溢，分明还有茶茶姑娘的少女香，顷刻，热度差不多了，下面的工序就是揉捻了。
屋外，大狗趴在窝里，懒洋洋地样子，时不时地拿舌头舔舔身上的皮毛，梳理自己的妆容，脖子上的铃铛也就时不时地响两声。
杜茶茶蹲下身来，眼睛清澈见底，鼻子里尽是茶香汹涌，她笑着，把摊开的茶叶聚拢来，一开始，轻轻地揉，让茶叶适应蜕变的过程，然后慢慢地用力，均匀揉捻，到最后，力道就要大了，眼见得一片片茶叶变成了细条，弯曲，打卷儿，看起来身材苗条，表情羞涩，杜茶茶满心欢喜了，脸上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窝。
我记得，杜茶茶跟我说过，做茶制茶除了用心之道以外，还要微笑，最重要的也是微笑，那样子，做出的茶不仅有灵魂，而且有笑容，有灵魂有笑颜的茶才是好茶，喝起来才舒心，品起来才怡然，她甚至还调皮地问我，说为什么自己只有酒窝窝，没有茶窝窝，当时我就笑翻天了，说从来只听说酒窝窝，还没听说过茶窝窝，你杜茶茶是第一人，开天辟地第一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蛋微微泛红，自嘲地说，哎，谁叫我是杜茶茶呢，我说，那倒也是。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可我依然记得杜茶茶，记得茶茶采茶的画面，记得茶茶制茶的诗趣，还记得茶茶的语录。
记得有好几次，也真巧，我去的时候，杜茶茶不是在制茶杀青，就是在揉捻，脚步声一响，大狗就摇头摆尾地跑过来了，我拍拍狗的脑袋，抬起头，望向里边的厨房，吸吸鼻子，说一声真香啊，然后打趣儿地说，杜茶茶，今天你有什么语录，尽管说出来，哥哥给你记上，有朝一日，我给你出一本《杜茶茶语录》，她只管揉捻手中的茶叶，头也不抬地说，什么语录不语录，我只管做自己的茶，说自己的话，走自己的路，茶嘛，是有灵性的，也是有灵魂的，我以为，制茶的时候，你活泼，她就活泼，茶制好了，泡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在杯中翩翩起舞的就不是茶叶了，而是袖珍少女，是她们在雾气腾腾的天鹅湖畔嬉戏打闹逗趣儿，我拿笔飞快地记上，嘻嘻一笑说，不对，不对，她说怎么就不对呢，我调皮地说，那是茶茶，那都是茶茶，她说怎么会呢，茶茶只有一个，难道不是吗？我说不然，有大茶茶，有小茶茶，还有胖茶茶，瘦茶茶，总之呢，她们都是杜茶茶的好姐妹，杜茶茶说那倒有可能，那倒差不多，我说就是，就是，就咱们村里，不是还有翠翠，还有香香嘛，按年龄，翠翠是老大，香香是老二，茶茶是老三，只不过，茶茶最好看，茶茶做的茶才是好茶，杜茶茶一甩手，撇我一眼，又耍贫嘴，低下头，嘟囔道，可她们在哪儿呢，我说这个世界很大，漫无边际，在那么大的世界，肯定有很多地方，那么多的地方，肯定有很多很多茶树，茶树多了，采茶女也就多了，那茶茶也就多了嘛。
杜茶茶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突然大笑起来，说我还以为自己很孤单呢，原来，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采茶女，我说那是，你们都是茶花女，茶茶更高兴了，又问我那她是哪个茶茶呢，我说当然是最好看最迷人的茶茶了，她的小脸儿红霞满天了，“茶窝窝”若隐若现。
说说笑笑，很快，第一锅茶就揉捻好了，接下来，她要把茶叶摊开在木盆里，让风滋润一会儿，然后，拿火钳拨弄一下灶膛里的草木灰，火星寥寥，正好，烘烤茶叶得需文火，时候差不多了，杜茶茶就把木盆再次端起来，搁到灶台上，然后把木盆里的茶叶倾倒进锅里，摊开，慢慢烘焙就好了。
眨眼间，屋里的茶香更浓了，之前的青草香没有了，更多的是茶香，纯粹的香，以及少女淡淡的香。
烘焙茶叶的间隙，杜茶茶跟我说，刚刚炒青过的茶叶不宜马上揉捻，必须摊开晾一会儿，消消火，要不然，火气太大，青叶温度过高，马上揉捻，到后来，制出的茶外形不油润，而且泡出来的茶汤容易变红，就像人的气色，气色不好，第一印象就差了，品茶是有心理暗示的，就算茶再好，喝出来的味道也会稍逊一筹。
简直是茶叶小专家，我佩服得紧。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每隔半小时，杜茶茶就得跑到灶台边，把锅里的茶叶翻腾一遍，要不然，锅底儿的茶叶就糊了，烘焙，那也是一个很关键的步骤，得掌握火候，还得掌握时间，火候到了，时间遥控好了，烘焙出的茶就是不好，那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么多年过去了，说心里话，我喜欢看杜茶茶采茶，那份专注，那份执着，以及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叫人着迷，陶醉，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青青的茶园，美美的茶茶，小小的竹篮，纤纤的玉指，碎碎的细芽，如诗如画，我也喜欢看杜茶茶制茶，那份自信，那份洒脱，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干净整洁的屋子，一尘不染的木盆，微微泛光的铁锅，熊熊燃烧的火苗，上下翻腾的茶叶，噼里啪啦的响声，小板凳上的蹁跹身影，俨然一副徐徐铺展的画卷，我更喜欢看杜茶茶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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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北京市朝阳区 2012-9-18 20:4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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