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想露天电影 郑友华(石首) 许多年以后,站在社区放映电影的场地上,我会想起乡村里播放露天电影的那些美好的情形。 那时节,村里的广播响起,通讯员放大嗓门播报:今天晚上,村部播放电影,请广大村民前来观看。孩子们一听,先是一阵欢呼,随后便稚声稚气地模仿一番;大人们听了,农活也干得特别起劲,说话间,田地里稻禾被割倒一大片,日头刚西斜,就纷纷地收了工,回家生火做饭去。 村人早早吃过晚饭,邻居间互相提醒着,带了板凳条椅,一家老小一路迤逦地走过蜿蜒的田埂,来到村部前的坪坝上,早有好吃懒做的闲汉占据了最前的位置,大伙便退而求其次地凑坐在后面。陆续有邻村的乡民前来,于是禾场上愈加拥挤了,顽皮的孩子们乐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藏猫猫,一时间闲聊的、唤儿的、叫卖的,烩成了一锅粥。 电影放映师傅被一群年轻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不时有人殷勤地倒来茶水,递来烟卷。有人趁他不注意,偷偷地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电影胶片,立时有同伴打开他的手,一面警告说:别碰,放不出电影找你哩!放映师傅也很庄重地说:是这样。那同伴便一脸得色,感觉自己比其他人有知识一些。 夜色弥漫,面前那一方白色的幕布白森森地挂在前方,放映机发出一束强光,投射在银幕上,有人不经意地走过放映机前,银幕上立刻显出他头部的轮廓,有人见了便嘘起了口哨。孩子们正好玩厌了捉迷藏的游戏,便纷纷迎着光柱做出各种手势,于是有竖大拇指的,有翘兰花指的,有捏拳头的,不一而足。这时乡间还没有听说所谓“手影”戏,也就没人会做出诸如动物或人的形象来。 村主任这时站上高台,说几句大好的政治形势,告诫一番寻衅滋事的二流子青年。随后,银幕上出现了斑驳的线条,一行大字冲击眼帘,识字的会高声喊出片名来,于是全场一阵欢呼,电影终于放映了。巨人一般的演员从画面上突兀地走向观众,仿佛要径直走到各人的心里去。影片的配音在空中酝酿和发酵,几里外的赶路人也听得真切。观众都愣怔在座上,满地儿没人发出一丝儿声音。 换电影胶卷的间隙重又回复了热闹的场面。几个老婆婆的的糖水、盐豆摊被眼馋的孩子发现,纷纷向自己的父母索要零钱。憋久了的人急急起身去方便,还不忘叮嘱身边的人帮忙守着位子。有人发现被挡了视线,索性坐到邻近人家的窗台上,甚或爬上那棵村口的老槐树,在树杈里探出半个身子来。 片尾终于打出了字幕,人群中便一阵骚动,有人夸张地长吁一口气,纷纷呼朋引伴、拖儿带女地走在路上,聊着影片的某个细节,说到兴致上,相对大笑;讲到咬牙处,仰天长叹;也有争得面红耳赤的,倒算得上几分入戏了。 要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电影,有《枪口下的红桃皇后》、《孟姜女》、《风尘女侠吕四娘》等几部。彼时我七八岁,正是童真烂漫的年纪,观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总会念念不忘片中主角的经典对白,甚至把自己想象为某个电影人物,与同龄玩伴模仿一些情节,常常乐此不疲。 电影散场后,青年们往往不见了踪影,一旦弟妹们问起:大哥大姐去哪儿了?父母们就会神秘地笑着,说:你还小,不要问这么多。其实青年们的行踪做父母的也未必清楚,但他们知道这是自己孩子找对象的一条捷径,所以不愿横加干涉,任凭他们玩耍去。 男女青年们通过中人的介绍,很快便彼此熟络起来。他们三五一群,时髦地把手插在喇叭裤的兜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影片中那些情侣的亲密举动启开了他们的情窦,有时他们会唱一些流行的歌曲,女伴中有人提出口渴了,马上便有勇敢的男青年身手敏捷地翻过别人家的菜园,去掰还没有上霜的甘蔗。直到月上中天,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乡村里的露天电影到了九十年代就没落了,家家户户买了电视,精神生活更加富足,老电影便与那些流行一时的电影插曲一道,成了流金岁月里的一脑门子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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