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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我和我的祖国(组诗)
☆一月,去年的雪花
去年的雪花落在黎明的窗台
比一群鸽子归来更安静;比流水
更无形,我的怀念患了重病
不再往孤寂的炉子里添加柴炭
再睡一次懒觉,就会错过整个冬天
抱着旧梦,最迷幻的美人
她的腰肢像鱼尾,徐徐滑过指间
我闻到大海的咸涩腥味,黄海
在离家乡很远的东方海上
悬浮着陈年的枣核,它与去秋的西风
跟随瑟缩的牧歌飘移到海
我一直没有发现最早的部落
一直猜疑自己的祖先,他们的洞穴
是一扇门,穿过去,就是春天
☆二月,礼花一直在天上
礼花一直在天上闪烁,我的内心并不喜悦
星光来自不清不楚的前世
几个朝代以前,我爱的人无家可归
像我一样,逃离狼烟,从异乡到异乡
那些并不美丽的土地都是我的祖国
码头,桥墩下,算命摊前,烟花柳巷里
我的同胞呼吸着劣质的烟草
我的爱人怀抱着孩子相互取暖
用自己的钱买自己的房子,在古代
还用自己的钱娶自己的三妻四妾
如果找到自己的碑文,就会发现生活的虚妄
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吃饱之后
给鲜花浇水,拔除混杂的野草
教孩子手执毛笔,颤巍巍写一副春联
☆三月,第一枝桃花
第一枝桃花开在冰凉的山岗
阳光明媚,像初恋的旷野
总以为自己喜爱的女子是一种植物
纵然吸收被污染的空气,也将呼出清新的气息
阳光之中,她的话语飘扬
是我仰慕的白云,透明,变换着模样
她的眉毛是对称的两片叶子
她的眸子里激荡着清晨的露珠
一滴水有一滴水圆形的梦,不同的梦幻
引领我们徒步向前。像高山清泉
心生狂想,所以,贴近大地,一路向海
连两岸的马匹都是我的族人
他们的蹄音里回荡着缺憾的往事
跋山涉水,九十九天,走不尽自己的版图
☆四月,“美丽的春天”
“美丽的春天”是TV版的民谣
在春天,被征收的田地一望无际
杂草乱哄哄昂起头:多么渺小呵!
曾经被赞美的鲜花。多么微弱
古诗中纯净的山涧断流了
多么不合时宜!住在泥墙瓦檐下的人
在车流之间,停停走走,判定家的位置
电梯楼上,不再分辨东西南北
重新安居乐业,“去年今日此门中”
曾经一地小桃泛红,东风不从东面吹来
在高楼大厦间迂回,谁家香水正酽
飘过我的阳台。整形的美女,高挑挑
俨然一株变异的波斯菊,短裙美腿
“不知老之将至”,是今生赚得的错觉
☆五月,不下雨的时候
不下雨的时候,继续挥洒自己的汗水
从手心浸蚀指间,从脸膛坠落地面
和天上轻飘飘的白云一起,拥有神性的血统
是我们的仰望所能想象的高度
每个人的老家,都有一个湖
不泛滥,也不干涸,没有人见过她的源泉
天空有多蓝、有多高
湖水就有多深,比天堂更遥远
所以,飞不出家乡的竹篱
从漠河到曾母暗沙,我的内心一空湛蓝
这是我的家,我的言语是脱僵的流水
无论历经多少沧桑,依旧南腔北调
既然经年不下雨,我会说出更纯粹的中国话
混淆着泥沙的沉落与雾霭的轻灵
☆六月,翻唱古老的儿歌
翻唱古老的儿歌,我代替孩子
亮晶晶的孩子们是飞到人间的星辰
我的期望里,他们,会再度起飞
大白天,也会绽放出迷人的光芒
我代替孩子寻觅最好听的歌谣
校园里,蝴蝶不会飞舞,只能画在墙上
课本里的歌,模样差不多,没有人能记住
那些和孩子们不太搭调的抒情
沙滩,哪怕是沙漠,细软的沙子
更能贴近孩子。深一脚,浅一脚
在潮湿的深处,蕴藏着异境的离奇
我代替孩子推开窗棂,掠过城市上空
在雪山采摘狼毒花的果子。捧起冰河里的鹅卵石
舒展不整齐的手指,呵呵!十支红色的胡萝卜
☆七月,山谷中的激流
山谷中的激流像一匹马仔绕着山脚奔流
山,连接山,我听见的风声、鹤唳
是它们凌越波涛侃侃而谈。漂流而下
我能分辨大江南北的语调,激昂、浅吟
江心岛上开满黄色的花朵,谁是幸运的岛民
泛着扁舟远出谋生。同样幸运的妈妈
白发顺风纠缠枝头的花蕾。到了年关,笑眯眯
迎回风尘中的孩儿,木桨划呀——划
顺流而下,斜拉桥的缆绳不弯曲,没有裂隙
天空的白云,被切成几爿不均匀的畦田
像无以连贯的追忆,我记住同样多的欢乐与哀伤
有人离去,有人匆匆忙忙赶来,在河埠头
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充满爱怜与期望
花瓣飘零,像无奈的目光,落地时,激不起灰尘
☆八月,抵达大海
抵达大海,汇入不着边际的汪洋
身后是辽阔的山川;前方,迷迷惘惘
地图册上,向东,看不见海岛
传说中的太阳,将从黑暗之中,浴海而生
连激昂的海啸,也随着洋流盘旋之后
化成泡沬。如果是死亡,如此单纯
来生,也会如梦初醒,想象流云的飘动
手执霖雨的辔头,水起,风生
纵然是海市蜃楼,一生确实如此短暂
学富五车书,我还愿意右手拎枪
当狼烟倏起,和白马一起长啸、厮杀
我的祖国,有好多年,和我一样漂泊
向北、向南,处处是故土,地地是异乡
黄河或长江,一条是静脉,一条是动脉
☆九月,在迟到的雨季
在迟到的雨季,我是避雨的路人
幽居木头房子,回顾似曾虚度的半生
我所爱的人以及爱过我的人,都是我的亲人
在我不安宁的血脉中,有一份相同的血缘
幸福让人漫不经心,我想不起你头上
是否插着一朵花,杜鹃或者牡丹
如果是菊花,会一起等待霜雪满头
连睫毛也白花花的时候,阳光洒满脸庞
今天,我不用毛笔书写。敲打键盘
重新组合我的爱恋与忧伤,当忘却一个字的模样
我放弃笔画输入,借助拼音拾掇记忆
如果爱,驻足远方,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归去
我愿意一再失忆,捏着机票,或者一路加油
轻轻叩击,重一些,擂击……再度撞开你的门扉
☆十月,満山枫叶泛红
満山枫叶泛红,我放下包袱,移居山脚
将粗壮的桃木横成院子的门坎
外出或归来,都要仔细掂量轻重缓急
手捋零乱的胡茬,忖度内心的忐忑
我将扇子斜放在书架一角,遮拦半本日记
仿佛秋风因此绕过院墙,向山而去
接受红叶的诱惑。以一种老迈的方式
双手紧握油竹扫帚,每天早晚,清扫梧桐
秋风真的不再掀翻青瓦,方砖缝间
野草不分季节地挣扎出来,像读书人一样
驼背向灯,文皱皱地铺开琐碎的花絮
其实,我构思着一个虚幻的国中之国
一个稍大的院落,流水潺潺,俯身穿过石拱小桥
我踡膝坐上土峁,用心分辨倒影和山色的异同
☆十一月,像去年一样
像去年一样,在即将到来的下一个月
我会在博客上说起气候变化。自言自语
是遗传性的疾病,从来不能破坏尴尬的际遇
譬如大雁,一生飞不到让自己更温暖的远方
如果滞留家乡,我会忘记中秋月亮
以冲淡的茶水灌注并不饥饿的肚腩
潜入溶洞,耐心点数钟乳石上的水滴坠落
昏暗的地面水潭里,涟漪在下一秒钟消逝
山间瀑布大大咧咧咆哮而下
即使水流稀疏,它不避讳自己的起落
清清瘦瘦的身躯,更贴近时尚的审美癖好
远近高低,我更执着于转换观赏的角度
无论悲、欢、离、合,逆流而上
挨近水声,在巨响之中,我一再试探自己的脉搏
☆十二月,飘来飘去
飘来飘去,这是雪花最优雅的pose
我相信南方天空短促飘起的雪花
在北方,她的身影曾经纷纷扬扬。去年
或者好多年前,我见过她在十二月的天空闪现
任凭昼夜交替,天色迷蒙
雪花自己就是自己的太阳伞。连太阳也不见了
在下雪的日子,天空安静得出奇
群星匿迹,不知新月还是圆月应当莅空朗照
从天上轻轻、慢慢地来到人间
再近一些,我依然能透过你的身体,望见天空
或明或暗的云层深处,应当有一空湛蓝的天
我还迷信,此刻,咫尺,远方,都飘着雪花
她们有着轻盈的身躯和同一个动听的名字
今生、前世和来生,我结识的雪花是同一朵雪花
冀星霖
二〇一二年十月一日至十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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