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不是那双手

☆水中月影☆

      这双手不是那双手

　　文/水中月影

　　母亲住院一个多月了，医生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近两天母亲又有了嗜睡、四肢抽搐的症状，这是肝昏迷的前兆。从去年年初开始，这种情形每隔两个月左右就会出现一次，而所需的一种特效进口药，本院没有购进。好在我的父亲也是医生，他通过医疗卫生系统的熟人，可以弄到这种药。
　　
　　今天，我放下工作，来医院陪护母亲，父亲外出联系买药。
　　
　　打开饭盒，刚才在家熬的米粥还有点烫。我轻轻叫醒母亲，凑近她的耳朵告诉她，我要给她喂饭了。母亲不知是真的醒了，还是潜意识地张开了嘴巴。我赶紧说：“等等，别急，给你吹凉了再吃啊！”扯了两张纸巾，垫在母亲下巴那里。我撅着嘴反复吹着勺里的米粥，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小心翼翼地喂给母亲。不知怎么了，大概母亲以为吃的是面条，她老是撮着嘴，这样勺子里的粥就不能顺利送进她的嘴里。我柔声嗔怪，可是母亲并不理会，只好由她去了。我更加用心地喂，既怕烫了她，又怕呛着她。因为过于专注，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母亲突然睁开眼看着我，摆了摆手。我懂了，她不想吃了。我捉住她的手，连忙告诉她，我不喂了，免得她一直摆手，担心她会累。就在这时，发现母亲的手指甲很长了，指甲里有些黑黑的污垢。我赶快用纸巾帮她擦了擦嘴，在床头的抽屉里找到一把指甲钳，趁有空替母亲修剪一下指甲吧。
　　
　　母亲生病的这两年，特别是在她病重的日子，我时常握她的手。有时是在试探她的体温，看看有没有发烧；有时只为了通过握手引起她的注意，让她回答我的问话。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端详这双手。
　　
　　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在这炎热的夏季却如此冰凉，蜡黄的手背上，敷过土豆片之后已经消肿。皮肤就像打湿了又晒干的纸，皱巴巴的。几块黑斑狰狞地占领着瘦骨嶙峋的手，发出恐怖的冷笑。我禁不住打起寒颤，使劲在母亲的手背上摩擦，想要抹平那些褶皱，消灭那些可恶的黑斑！
　　
　　我试图拉直母亲的手指，可是无名指和小指始终弯曲着，任凭我怎么努力，它们依旧倔强地扭曲。原来这几根手指关节都已不同程度地变了形，这是因为早年过度操劳的结果啊！我心疼极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不能哭，不敢哭，害怕惊吓了母亲。狠狠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眼泪逼回去了。
　　
　　指甲钳是新买的，很锋利。担心剪破了母亲的手指，我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修剪、打磨。就像美甲店那样，我替母亲剪出优雅漂亮的圆弧，看上去干净而整洁。很想让母亲看看修理好了的指甲，可是她睡得那么香甜，我不忍心打扰。
　　
　　捧在我手心里的这双手啊，早已不是我记忆深处的那双手！
　　
　　留在记忆中的，该是一双白皙嫩滑的手。说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点也不为过。记得童年时，我常常盯着母亲的手看，总觉得好看，而且神奇。就是那双手，为我织过图案精美的毛衣，为我煎过可口的酥饼，牵着我走过田间的小路，轻轻擦拭过我委屈的泪水......而最令我难忘的，是给我梳的小辫。
　　
　　儿时的我，喜欢长长的小辫，所以一直留着一头长发，这就辛苦了替我梳头的母亲。记得每个清晨，母亲会在她的椅子前面放一张小凳，我就乖乖坐在小凳上。妈妈的腿上总有几根五颜六色的头绳和大大小小的橡皮筋。她慢慢地梳理，一如刚才我为她修剪指甲一样的专注和细心。可我还是咧着嘴喊疼，扭着身子跺着脚，叫嚷着不让梳。母亲这时从不发火，她轻声安慰我：“快了，就快好了！”通常她这么说了，却还要很久才会梳好。但是我就真的安静下来，想象着马上就可以跟伙伴们炫耀我漂亮的头绳了，心里偷偷地欢喜起来。
　　
　　我的母亲会梳很多的发式，也给我买了各种各样的发饰，这使我在同龄伙伴中成了被羡慕的对象。至今依然感受得到当时小小的心灵有多么的自豪！
　　
　　后来长大了，我还是不改初衷，一直留着齐腰长发。可是头发长了也有烦恼，在你低头弯腰的时候，头发会垂到胸前遮挡视线。有时在母亲身旁搓衣服或是择菜，就会头也不抬地说“妈，头发！”母亲立刻心领神会，帮我把头发拢到耳后，细细的整理好。那一刻，心底涌动着被宠爱的巨大幸福和温暖。
　　
　　我以为，这样的温暖会是永远。可是，刚才给母亲剪指甲的时候，我的头发披散下来，就落在她的手上，而我的母亲，却再也没有力气帮我理一理了！
　　
　　我疼惜地抚摸这双给予我无限爱意的手，紧紧地拥在怀里。此时再也抑制不住的热泪，大颗大颗滚落在母亲的手中......
　　
　　这不是我记忆深处的那双手，却是永远温暖着我的一双手！
　　
       作者笔名：水中月影

作者真实姓名：黄斌

性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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