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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盼归游子 于 2012-10-30 08:33 编辑
你在我手心写了什么字
文/水中月影
有些伤痕,划在手上,愈合后就成了往事;有些伤痕,划在心上,哪怕划得很轻,也会留驻于心;有些人,近在咫尺,却是一生无缘。生命中,似乎总有一种承受不住的痛。有些遗憾,注定了要背负一辈子;生命中,总有一些精美的情感瓷器在我们身边跌碎,然而那裂痕却留在了岁暮回首时的刹那。——题记
你允吸着手指,穿着开裆裤学走路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而我,刚吃饱了奶,洋溢着一脸的幸福。你收住脚步,一眼回眸,不曾刻意的心动,你悄悄收藏我的笑容。
当我学走路的时候,摔跤了会不停地哭,谁也哄不好。你一来,往我嘴里塞一颗糖,眼泪还没被你擦干呢,我就破涕为笑了。
从哪一天起,我成了你的跟屁虫?我们一起在晒谷场上跳房子,每次都是我赢,你说输给我不算输;去小溪里钓鱼,总把最大的挑出来给我,你说人小要吃大鱼;爬到树上摘樱桃,你把红亮亮的整枝折下来,说它们就是为我红的;捉迷藏的时候,你假装找不到我,然后在我偷笑时牵起我的手。
我从来不曾想过,你会不来找我,也从不担心,你会找不到我。一直以为,我一张望,你就会出现。
上学了,你每天都在门口等我一起走。放学时等我做完作业一起回家。别人笑我写字慢,你夸我写的好。我信了你的话,再不因为写的太慢而自卑。直到后来看到你写在日记本封面上的字,我才明白你写的才是真的好。
同学恶作剧,把我吓哭了,你丢下书包把他打倒在地。那是全校都不敢惹的人,因为他是副校长的公子。你不管不顾地打得他鼻血直流。我看见你手上的血,哭得更厉害了。你说是那家伙的血,我又信了。教导主任带你去医务室清洗伤口,我竟然若无其事的跟朋友跳皮筋。放学时发现你藏在衣兜里缠着纱布的手,你才招认,打架时失手一拳砸在地面上。你为此挨了训,罚了站,可你只字未提。你说这一架打得值,再没人敢欺负我了。
因为骗我说没受伤,我很生气,不跟你说话。你急了,承诺再不说谎。你还说,最怕看见我哭。
上中学的时候,你常用单车载我到河边看小说。你读金庸和古龙的武侠,我读琼瑶和席绢的言情。寻一块干净平整的大石头,垫上两张报纸,我们背靠背坐下,各看各的书。单放机里是邓丽君或者刘德华的歌曲,一人塞一只耳机,感觉天那么那么蓝,云彩那么那么美。
读到精彩之处,你跳起来给我比划小说里的武功招式,逗得我哈哈大笑。而我,读到感人的情节常常泪眼婆娑。你说我是中了毒,要我盘腿打坐,你在背后给我疗伤。我跑远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才是被武侠小说毒伤了呢。真是个傻瓜瓜!从此,我一直叫你“傻瓜瓜”。记得那时我还喜欢看《故事会》,你总是变戏法似的找来给我读。
你老替我排队买饭、打开水,平时我们也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好多人以为我们俩是兄妹。你打篮球的时候,我只要没课,一定在边上给你看着衣服。你的同学看到我就会说:“你妹妹来了”。我没有哥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哥,亲哥哥。很想叫你哥哥呢,真的很想。可是你不让,你说就叫傻瓜瓜吧,好歹“瓜”也是一种水果。我只在私下这么叫,人前就叫你一个字“喂......”。
你打球的时候真的很帅,现在我想起你来,都是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你的粉丝多半都是女生,哈哈。还记得我班上有个很喜欢你的女同学吗?她老是缠着我接近你,可你呢,对她冷冰冰的,真不给我面子啊。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那时为什么却嫌慢了呢?
一年后,你随做生意的父母去了另一个城市就读。离开之前,你把单放机和磁带装在盒子里留给我。里面还有你最爱的武侠小说,我只看了《射雕英雄传》,其余的被那个喜欢你的女生拿走了。呵呵,你走的那天,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真感觉她那样很丢人。于是,你长篇大论的道别我都没记住,自认为潇洒的向你挥挥手,眼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出校门。突然,你回头大声说:“傻丫头,自己保重!”我流泪的时候,你已经转身上车了。你说过最怕看我哭,没看到不是很好吗?
从那天起,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送别。既不愿意别人送我,也不喜欢送别人。
我收到你寄来的第一封信里,有一张生日贺卡。你的字迹真的很漂亮,我偶尔会用白纸临摹你的字。但是写出来别扭得不能看。那个抢你小说的同学,每次以学字为理由,偷看你的信。后来她莫名其妙跟我说,你俩根本不是兄妹。对呀,我们没说是兄妹呀,但是跟兄妹一样亲!她幽幽的看我一眼,从此,我少了一个好姐妹。哼,都怪你!
你似乎总有时间写信,而我基本是你寄两封我回一封。有时你还会寄来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把我的室友们羡慕得不行!我喜欢你的文字,可是嘴上和笔端总挑你的毛病。偶然还把你的文章乱改一通寄回去,你居然还认认真真看了,哈哈,真是傻瓜瓜一个!
不过,那时我已经不叫你傻瓜瓜了。我称你“才子”,你叫我“佳人”。这名儿,真恶心!
多年后再次相见,在街角的咖啡屋。我把长发梳成马尾,穿一条粉色的长裙。谁知你竟然也是粉色衬衣。一见面两人大笑,你说怎么跟我学呀?想弄情侣装是吧?我一掌打在你肩上,疼得直甩手。你捉住我的手,一边揉一边鼓着腮帮子吹气。你说那是仙气,能止疼。净瞎扯!我抽出手,照你的胸就是一拳,你没躲。我是真解气,你是真疼了。你怎么不躲呢?傻瓜瓜一个!
你捧着咖啡跟我说,那是你第一次打架,也是唯一的一次。你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怕我流眼泪?我嬉笑着说担心我把鼻涕擦到你身上。你没笑,又问我,信不信一见钟情?我笑得差点把咖啡洒出来,指尖点着你的额头骂你土。你说总记得自己刚会走路会说话时,初见我一脸甜笑的样子。
可我不再是那个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傻丫头,认为一个小孩子不会储存那么久远的记忆。你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画画,说那是你记忆里我的笑颜。我耍赖,嚷嚷着没看清。你要在我手心里写字,我只记得第一笔是撇,然后三个点,最后一笔是捺。
我们是不是还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真是糟糕,片名也忘了。饭后你就走了,我说不送。晚上接到传达室的电话,你问起在咖啡屋写在我手心里的字,我答不出来。你要我再想想,我说不知道。传达室值班的老头一直盯着电话机,我有点紧张,匆匆挂了电话。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你的信。我慢慢习惯了没有信和没有你的日子,交了新的朋友。
运动会的时候,你昔日同班的一个哥们儿来找我,跟我说你的父母离婚了,父亲一个月后再娶了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母亲怄气病倒了,你一直在照顾她。知道真相后我很难过,完全能够体会你的痛苦和无奈!你的哥们儿还说,你离校的时候,曾拜托他替你照顾我。知道吗?当时我心底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跑回宿舍,我立刻给你写信。第一次对你说“谢谢”,用了八页信纸安慰你,鼓励你。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我没有等到你的回信。于是再写,不回,再写。我一连写了三封信,鸿雁未能带回你的只言片语。地址还是那个地址,为什么没有你的回音呢?
我想起了打电话。可是每次都是你打过来,我根本没记电话号码。
你就像风里断线的纸鸢,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毕业之后,我上班了,家里买了新房。搬家的时候,一直收藏的你那个有单放机和磁带的纸盒,丢失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想,你和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就像这个纸盒,珍惜着还是丢了。
时光如梭,我的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有你相伴的快乐童年,想起校园里你对我的呵护。那种温暖,那种被宠爱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只能在漫天的星光里,仰望你那个城市的方向,问一声,傻瓜瓜,你好吗?
某个普通的聚会,从你同一届的一个朋友那里得知,你的父亲再婚后不久,母亲病逝。你再没回过家,一直住校。之后你的父亲就到新疆做生意去了。因没人照看那套大房子,你父亲就转卖了旧房,另给你买了一套。而你,父母离异再娶,母亲病逝,一连串的打击,把你曾经的阳光和自信锤打得遍体鳞伤。你赌气不住父亲买的房。完成学业之后,你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进了父亲的公司。
我听见餐桌上有人感叹:“想当年他那么优秀那么雄心壮志的人,如今,还不是在现实面前妥协了!他老头子有的是钱!”
我心如刀割,食之无味。没打招呼悄悄离席。
一路上终于明白,你换了住址所以收不到我的信。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你当了大老板,把我完完全全忘掉了吧!
那是一个夏日周末的午后,我在阳台上看报。一只彩色的蝴蝶,在我的花盆上空翩翩起舞。突然想起庞龙的《两只蝴蝶》: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亲爱的,你跟我飞,
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亲爱的,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我轻轻的吟唱,这只蝴蝶像是有感应似的,慢慢飞过来,落在我手中的报纸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吓到它。仅仅几秒的时间,这只蝴蝶煽动翅膀,飞出了我的阳台。我定定地望着它的身影,不是《两只蝴蝶》么?还有一只呢?它是不是也在寻找伙伴呢?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一首《手心里的温柔》缓缓响起,那是我的手机来电音乐。懒懒的掏出手机,是个陌生来电,犹豫了几秒,铃音戛然而止。我如释重负,周末就该好好享受一份报、一杯茶、一个人、一首歌的惬意。
还没等我继续惬意,同样的号码又固执的进来了,真烦!我的声音一定不好听,因为心情不爽呢。我不耐烦地开口:“喂,有话请讲!”对面没出声。我提高了音调“喂......”我听见你轻轻笑了一声:“是我,我就是‘喂’。”你继续说“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我的耳朵使劲吸收传来的每一个音符,迅速作出辨别。是你?是你!就是你!!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我赶紧捂住手机的送话孔,不想让你听出我在哭。可是,我怎么瞒得过你呢。你说“傻丫头,多大的人了,还是爱哭?别哭,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你更高了,更健壮了。平头,黑色T恤,白色休闲裤。我是浅紫色的裙,长卷发。我突然记忆短路,算不出多少年没见了,心里有些慌。是心有灵犀吗?你报出了分别的年月日,竟然准确到哪一天!
你很自然的想来牵我的手,我却躲开了。你摸摸我的头发,说卷发也适合我。然后用食指轻点我的鼻尖:“傻丫头,又不是给你发功疗伤,你躲什么呀?”
一句话,像是又回到了旧时光。我的紧张和尴尬,都被你赶跑了。两个人在大街上笑的前抑后扬,全然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
茶楼,临窗。你还记得那是我喜欢的位置。你一直凝视我的脸,可我的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茶杯,想数清每一片茶叶,却始终数不清。我知道,我对你还有疑问,有怨恨。
你说,给我寄了很多信,都被一一退回了,因为查无此人。我恍然大悟,迁入新居也就改变了联络地址。天啦,我怎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知道我也给你写了几封信,你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说毕业以后,发现年轻的后妈爱的是你父亲的钱财。所以迅速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毅然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和理想,走进父亲的公司学习做生意。因为你不想看着父母一手创建的基业拱手让人。
那是你不喜欢的工作,可是你勤勤恳恳学习,认认真真讨教,终于慢慢摸索到一些从商的门道。那个爱财的后妈见捞不到多大好处,已离开了你的父亲。现在,你们父子冰释前嫌,把公司打理的风生水起。
我说恭喜你,周总!你一把抓起我的手,满眼的忧伤:“傻丫头,怎么叫人呢?你是傻丫头,我是傻瓜瓜!”
我挣脱你的手,望向窗外。你捧起我的脸:“生意做得再大,我的心,也是不快乐的。因为身边没有你!该懂的呀,傻丫头,我是你的才子,你是我的佳人。是‘家庭’的‘家’!”
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话吓到我了,还是因为你离我太近,我的呼吸,乱的一团糟。脑海里不断闪现两个词:“佳人”、“家人”。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那天在咖啡屋写在我手心的是什么字?真是的,当时就没猜出来,时隔多年更记不得了。干嘛老是问这个?我有些不以为然。
你缓缓念出笔顺:撇、点、点、点、突宝盖、横、撇、横撇、捺。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一直追问一个字呢?
你忽然站起来,一脸的严肃,吓我一跳。我本能的跟着站起来。你拉起我的手,一笔一划重新写了一遍。你的手指触到我的掌心时,有些痒,但我忍住了。
这一次我看清了,是“爱”。但是我没说出口。
我用力了,可是抽不回我的手。想用另一只手去帮忙,你顺势捉住了:“傻丫头,这个字,你真的不认识吗?”
我摇头。
你凝视我的眼睛,把我的手握得更紧:“现在,我不会再放手的!”你的眼里,有柔情,那是我之前没有读懂的;你的眼里也有狂野,这是我现在读不懂的。
就这么僵持着,我听得见你的心跳。我也害怕被你听见我的心跳,所以很小心的呼吸。有一刻,我感觉自己差点背过气去。于是只好用力的深呼吸。你的手,突然环住了我的腰,我急急的往后退,可是没有用。
我的脸,一定很红,很烫。一着急,脱口而出“你不是傻瓜瓜!”
你愣住了,我乘机挣脱你的手臂,却被你拉住了。
电话响起,你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拉我坐下。你就站在我的背后。
我听见你熟练的跟对方聊着生意上的事,嘴里不时冒出几句粗话。你的笑声令我浑身不自在。
是的,你不是傻瓜瓜。
虽然傻瓜瓜在我的手心写了字,你也在我的手心写了字,而且是同一个字。但是,你不是傻瓜瓜。你给我的感觉,似乎熟悉,其实陌生。
你的眼神,你的掌心,你的呼吸,你的语气,一切,都那么陌生。你的身上,只是残留着傻瓜瓜的影子。
时间和经历,把我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快速地抓起皮包,在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刻,夺门而去。
我听见你飞奔着赶出来,在我身后大喊“我要在你的城市设立分公司,我等着你回答!”
我回头再看你一眼:“别等了,我有等我的人!”
你追上来拍打着车窗喘着气:“傻丫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这么近,却那么远。隔着玻璃对视,你眼泛泪光。我别过头绝尘而去。
当年的校门口,傻瓜瓜的身影清晰重现:“傻丫头,自己保重!”
可是那个人是傻瓜瓜,不是你。
我捂着脸放声大哭,为我,为你——傻瓜瓜。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间滚落,洗刷着写在手心里的字。你一笔一划地写,泪水一笔一划地洗。直到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作者笔名:水中月影 邮编:443100 联系电话:18671774359
作者地址: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黄金路30号锦苑花园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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