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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农事有关的一场邂逅》
文 / 杨华之
故乡,被我给弄丢了。
被丢失的故乡,首先是从丢失一桩桩农事开始的。譬如,将一把锋利的镰刀丢在墙脚,直至生锈。譬如,将一把锄头挂在屋檐,让田地里长满了杂草。譬如,从插秧的水地里拔出腿来,一脚迈出乡村的门槛……故乡,便随着我对一桩桩农事的逃离,随着我渐行渐远的脚步,而离我越来越远了。
在纷繁喧闹的城市里穿行,我的脚步更多的是加入了升降电梯的拥挤,或者是步入了花团锦簇的街心花园的一方宁静。多年以来,就算我的脚步踏上了故土,也都是作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短暂停留,也都是在没有农事的时候,故乡成了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想像一下,如果剔除了有关农事的记忆,故乡的身影还能够那么清晰地凸现在我的记忆深处么?
农事,早已被我丢在了城市之外,丢在了季节之外。
是距离让我远离了农事吗?在我生活的这个花园般的城市里,看不到拉车的马,看不到犁田的牛,看不到割麦的镰,它们被挡在了城市之外。能看到的,是长得像猪一样的狗,是长得像狮一样的猫,是造得像铡刀一样修剪花草的大剪子,它们都是与农事无关的事物。是季节的模糊让我远离了农事吗?在我的生活里,春天能吃到秋天的苹果,夏天能溜到冬天的冰坡,秋天能看到春天的樱桃,冬天能尝到夏天的西瓜……按时令出场的顺序被人工的手笔涂改得颠倒错乱,上哪儿找到一根能预报时间的燕麦的指针呢?
我就这样远离了农事,它被我埋藏到了时光的底层……
终于,与农事有关的一场邂逅,唤醒了我麻木已久的神经。五月下旬的这个周日,我停下了悠闲自在的脚步,在房山区良乡南关的十字路口,在北京通往海口的107国道上,我看到,二十辆鲜红的大型收割机整齐划一地驶过我眼前,威武雄壮地开往南方大地。
我差点激动地呐喊起来。这种激动迥异于我在赛道上看到三十辆越野车竞相飞驰,也迥异于我看到五十辆迎亲车在马路上爬行。因为它们,这二十辆大型收割机,让我想到了久违的故乡,想到了渐行渐远的农事。
掐指一算,现在正是农历小满,紧接着就进入芒种,这段时日正是我老家江汉平原进入夏收最繁忙的季节。冷落在墙角的利镰,早已容光焕发地集结在一起,以集团军的方式向田野进发。挂在屋檐的弯锄,早已在棉花丛中挥汗如雨。在屋后沉睡得太久的铧犁,早已急不可耐地在水地里穿行……“芒种打火夜插秧”——让人心潮澎湃的农事啊。
一次短暂的邂逅,二十辆收割机就消失在了大路的尽头。我改变了迈向城中心的脚步,快步向收割机消失的地方走去。此时正是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想老家气温应该在37℃上下,而我处的这一时刻只有20℃左右,我多想叫住这二十辆收割机,让它们把这一份凉爽带到正在劳作的乡人身旁。可我是徒劳的,缺少运动的双腿走出城区,刚到郊外就迈不动了。
但我看到了麦子,看到了农人,看到马儿……我看到这广阔的郊区外画地为牢般,圈养着一方小小的我梦中的人物风景。尽管小,我仍然看到了故乡,看到了故乡的田野,看到了田野上的农事。让我惊异的是,这景物中的麦子刚刚泛黄,与我老家麦子的收割日相差近一个月左右,这是一种距离和时令的差异吧。更让我惊异的是,我看到在麦田边牧马的农人,他的嘴里唱着一支谁都可能听不懂的歌曲,但我却听懂了,那不是有关农事的《二十四节气歌》吗?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我忘情地听着,竟不知夕阳西下,竟不知饥肠辘辘。当我披着暮霭,迈着疲惫的双腿走向城中,走回住地,端起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却久久地,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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