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之韵 于 2012-11-3 22:52 编辑
系列乡土散文之二 烟虫爸 真的，我好为难。 取这么个题目去写老爸，似乎有点不敬，违背了伦理道德。但转眼一想，老爸是个凡人，写出他的真实一面就好，启迪我辈，警示他人。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终于确定这样写。不是么，老北京有句话：这人要是精，成不了龙，也得成个“虫儿”。“虫儿”指的就是在一个行当里深入进去，成了行家里手的那些人。而专以烟虫来综述老爸的一生，颇有些为难。 老爸嗜好不多，好烟好酒如命，偶尔打点扑克，烟为最爱。我的印象中，他每天离开烟的时候很少很少，口里总是含着一支烟，灰白色的烟灰长长地丁在烟上，烟雾袅袅，刚吸完一支又接上一支，那时的香烟，还没有过滤嘴，他把还没抽完的烟屁股插到另一支烟上连着抽，尼股丁在他眼里，小菜一碟，甚至吃掉、抽掉、喝掉，他吸烟时谈笑风生，燃烟时刻的快乐一眼可见，情感或兴趣都溶进烟雾弥漫中。也难怪，老爸他们那一辈的人，改革开放前，物资极度贫乏，谈不上有什么喜好，电影都很少有看的，电视那时还没有，同事朋友间，顶多打打纸牌消磨时光。打牌时抽烟更凶，一根连着一支抽斗火。他抽烟最先每天一两包，到了后期每天抽掉三四包烟，了解的他的人，都感到震惊，而他一笑了之。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像湖南的薰肉，烟薰得腊黄腊黄的。 老爸出生在武汉市汉阳县侏儒镇金鸡村，一望无际的土地上，过去种植水稻，地势低洼的水塘种植荷花，现在这地方，成了武汉市的后花园，后花园的菜园大多种植蔬菜，大片大片的蔬菜棚，构成一道靓丽风景。老爸才十八岁就读完农机中专，以支援荆襄大办农业名义，下派荆州市监利县支农。原本只是短期支援，和他同去的人，好多都老家了，可他被领导看中，留了下来，一留就是一生，这决定了他与监利有缘，他到监利安家共生活了四十六年，直至去世。当时，祖父家里比较贫穷，靠几亩薄田养家糊口。老爸四子妹，老爸最大，下有一弟两妹。老爸离家后，叔父在读书，么姨还小，家庭的重担就落到大姑妈身上，她一生最苦也最勤苦。她是家里的主要劳力，插秧割谷，挑堤防汛她走在最前面。最难忘，在寒冬腊月，家里口粮不够吃，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只好下湖挖藕，河里早已结了冰，猎猎的冷风一吹，冻得人浑身颤抖，两手发麻，可还得在湖里继续挖，挖满一担藕，人早冻得麻木僵硬，勉强抻着腰挑着莲藕回家，在做饭的灶门口烘火向，半晌，人才得以还原，如今，每次回老家看望姑妈，她的双手十个手指都肿大变形，指关节形如蒜头，时常钻心的痛，看得我心如刀绞。过去的冬天不像现在的暖冬，那清冽的寒冷，伴随雪花飘舞，让人望而生畏。就在最困难时期，老爸已经在监利施展自己的才华，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蔚蓝天空。起初当农机员，后来，被基层领导看中，提拔担任公社团委书记，当了一名乡镇国家干部，再后来年纪大了，又转到财政部门。他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在财政部门工作多年以后，1993年全省首次职称评定，他就因业务精通被考评为经济师。在退休前担任全县财政部门的业务教师，受到领导和同学们信任和爱戴。老爸参加工作就开始吸烟。他吸烟烟瘾很大，一支接一支的吸。过去的烟没有过滤嘴，吸烟就用烟嘴，多少回，他也想戒烟，有时跟同事斗狠戒烟，一气之下把烟嘴子丢掉，堵咒发誓再不吸烟，可过不了三二天，自己常常又撕破了脸，偷偷吸起烟来，而且越吸越狠，好像要把戒烟漏抽的烟补起来。 记忆让人清醒而痛楚。在我印象里，老爸由于吸烟的关系，他才三十多岁时，人清瘦身子单薄。酒精烤烟型干部，浑身一口烟味。当时乡下干部都喜欢提个玩味的皮革手提包，走村窜户，里面除了学习资料和笔记本，还放着大瓶小瓶的药，老是咳嗽不止，医生检查说你是慢性支气管炎，要戒烟，他口头同意了，实际上又做不到，转身就忘记医生的叮嘱，烟草死灰复燃，吸得更厉害。有几回，我看他咳得厉害，说你郎身体都被烟薰垮了，不吸烟行不行，他说，老子抽了一世的烟，戒烟划不来。真不知这笔账该如何算，现在人的寿命平均在七十多岁，别人活过七十八十的，都健健康康安度晚年，可他无法幡然醒悟，依然那么任性，我行我素，早早六十四离世而去，真为他后悔莫及。 老爸退休后，又回老家汉阳，在钟家村集贸市场做了几年生意，专营监利粮酒。卖酒、泡药酒、品酒、喝酒自成一体，原先也好酒，现在酒喝得更加神魂颠倒，不喝半斤八两不放杯子，常常喝得两腿发软，走路东倒西歪，这状态验证了他的口头禅：喝酒要喝得开摆才过瘾。加之烟抽得昏天黑地，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早晨起床，人已不能自主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喘过粗气个把小时后，人才慢慢呼吸有些畅通，原来，透视检查得知，他的肺气泡已经完全被烟草的尼古丁焦油封闭了，在他去世前的最后半年，他已知自己的不良习惯，也戒了烟酒，但醒悟太迟。祖母去世的时候，我们去悼念祖母，老爸因伤心过度，加之酒精、烟草危害，睡在床上淹淹一息，呼吸困难，我们还没来得及葬送祖母，就把他送到汉阳区的武汉市五医抢救，经确诊为肺心脑病。听医生解释和查资料得知：肺性脑病(pulmonary encephalopathy，PE)又称肺气肿脑病、二氧化碳麻醉或高碳酸血症，是因各种慢性肺胸疾病伴发呼吸功能衰竭、导致低氧血症和高碳酸血症而出现的各种神经精神症状的一种临床综合征。属中医“痰迷心窍”、“昏谵”、“神昏”范畴。 住了几天，人沉睡在昏迷中。经各种检查后界定，医生要我们准备后事，我问了一下，假若老爸在医院死了，能不能拉回监利火化，医生说人死了不能出医院，只能打电话叫本地殡仪馆送去火化，我们跟医生打商量，说老爸在监利工作了几十年，亲戚朋友都在监利，火化在监利为好，医生说，他的人现在已经不行了，不能断针药，我给他开些针药在车上输液用，我又特地去医药商店买了两个枕头大小的氧气包，把人连夜用轿车送回监利血防医院，上车时就联系好医生朋友，医院早已准备好担架在门口候着，人一下车，赶紧进行经抢救，手脚同时输液，第二天人被救活过来，就这样，又勉强延续一个月的生命。这期间，我和儿子日夜守候他的饮食起居，细心照料。使我稍感欣慰的是，老爸又过了一个新年，在元月二十五日清早，他的人又昏迷过去，只好打电话求救，我的医生朋友张医生她赶紧过来，拿脉听诊，说心脏已经微弱，我说赶紧去医院急救？她说已经没有抢救必要了，最好不要折腾，让他静静走吧，我握着老爸的手，几分钟后，看着他口吐泡沫离世而去。去世时，他刚好在六十四周岁生日那一天。 在他最后的日子，我刚好用一个月时间为他服务尽孝，心里也觉得满足。最难忘的一条事，在他打针吃输液十多天后，他一直没有解大手，医生说，要我用手去肛门陶，我仔细按照医生的话做了，这个怪味一直到两个月才消失掉。记得，年前腊月二十七日，他颤歪歪往外走，要去单位领工资，说要过年了手里准备些压岁钱，我说过年后再去单位吧。我把他慢慢扶到室外，晒了一会儿太阳，又有几个老伴朋友跟他聊天，我又为他剪清了手指甲，还专门请来递头师傅为他理头发，刮胡子，他感到欣慰不已。 叶落归根。老爸去世后，按他的叮嘱，把他骨灰安葬在故乡侏儒山，自家的一块自用地上。在那里陪伴祖父祖母，我专门为他立了墓碑。每年正月初一，按照汉阳老家习惯，我骑摩托车往返340公里为他烧清香，清明节再去扫墓。正月乍暖还寒，天气寒冷，常常在零度左右，十多年来风雨无阻。记得，有一年，天刚蒙蒙亮，能见度差，飘着雪下着令勾子，骑摩托车戴着头盔，塑料挡风板遮掩后雾蒙蒙的，看不清前方，只好把头盔盖上的挡风板掀开，一股冷气逼人，雪花飞到脸上，两只眼睛睁开困难，但又无计可施，只好眯着眼睛，硬着头皮顶风冒寒，近年买了微轿车才改变困境。每当我站在墓碑前，望着孤零零的几块墓碑，仿佛看到他的音容笑貌，看到他和蔼可亲的样子，燃烧冥币，点上一把香，放过万字鞭后，在即将离去时，心中所涌现的痛惜让人悲愤不已，究竟谁之过？ 我走入社会后，吸取教训，没有抽烟习惯，很多人不解，说你的条件好，职业好，抽烟不用花钱，为什么不抽烟？可我只说不想抽，其实内心所深埋的情感，是无法用语言去解说的。我在任何场合，遇到抽烟的人尽量回避，闻到烟味就会感到压抑或不适。我的儿子也同样保持了良好习惯，坚持不当烟民。 老爸为人正直、忠厚，与人交往诚恳守信，是个受人尊敬和喜爱的人。在财政部门工作，坚守清贫，一世没有贪污受贿半分银两。他的老同事王堆山爹爹常常忆起他的故事兴致勃勃。当说起别人走邪门歪道发大财时，学着他用汉腔骂人：“让狗日的先发财，老子们慢慢来。”住院时，王爹逗他笑，你说发财慢慢来，现在来的如何了？老爸摆着头微笑着说，谁知道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老爸为人勤奋、踏实，为改善贫困状态，家里经常喂养仔猪，一年半载猪子出笼总要赚上点糠食小钱，用以养家糊口。可人无完人，他视烟为命的习惯伴他而终，留下茫茫无奈与愁怅。 写点文字，为烟虫爸留个念想，借以纪念远去的难苦岁月，告慰先灵，启迪后人。 2012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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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11-3 22:5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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