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我的小说《南方、南方》中的这家企业集团将是中国经济的一个缩影。让我很不理解的是中国的许多企业往往只是在一种很低的水平上盲目地扩张着。不过偏偏这些企业的扩张速度甚至能够达到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然后又会在一种更低的层次上恶性地循环着。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其盲目扩张,当然在我的小说中应该会有所揭示。我唯一知道的是这样一种发展方式是不可持久的。 说到小说创作,那些现代派的小说家会给出一种高见,认为写小说不应该出现完整的故事,或者说以讲故事为主。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种比较低层次的写作。而我要说的是,现代派小说在描写个体性的人物的精神变态方面或许有所擅长,但如果说到宏观性的揭示社会现状,恐怕并非其长处。现代派小说家所擅长的只是将一个完整的故事肢解得七零八落,从某种程度上会将读者排斥于文学之外。因此,单纯地执迷于现代派的技巧,其实是对文学多样性的一种否定,会扼杀文学的生命力。因此,即使我的故事是一部完全传统性的小说,会被这些现代派的小说家们非议不已,我只能说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创作方式。而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部《江西打工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南方、南方》这部小说的一个补充,是我在从事这部小说创作之前的一个尝试。 我曾经打工过的这家公司为江西省某县的一家药业有限公司。出于对这家公司的爱护,这里权且隐匿其具体的地址与尊讳。当然因为老板树敌过多,甚至包括当地的权贵,其违法行径已经被举报了。这家公司能否能存在还是个疑问,在此也许没有保密的必要。不过,我还是想为这家企业保留最后的一丝颜面。总之读者要清楚的只是这家公司是真实地存在着的,我所说的许多案例都是一种真实性的再现,我希望人们能够从这样的案例中有所反思、有所借鉴,则余愿足矣,并没有其他不良之动机。 在开始叙述之前,首先要向大家隆重推出几位即将出现在传记里的主人公。其中之一是“三条腿的蛤蟆”;另一位我称之为“范跑跑”,至少是出现在这部传记中的这家江西药业有限公司的“范跑跑”。还有一位,我喜欢将他叫做“何鸡狗”。请读者朋友们原谅我给这三位主人公所起的绰号。为保护个人隐私计,大约也只能是如此如此这般了。 不知道出于何故,中国的资本家们一个个都牛皮得不得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资本家个个都是红色资本家,而国外的资本家就“黑色幽默”的缘故。譬如那位大炮先生为什么敢公然宣称农民都应该滚出城市里去,就是因为他们披着一张合法的外衣能够保证其大放厥辞而无虞。有人会说作者在信口雌黄,我想说的是如果在美国,哪一位资本家敢这样发飙,第二天早上醒来很可能就会发现其门口站满了游行示威的人群,因为他一句话,整个企业都有可能陷入崩溃状态之中。中国的资本家就不同了,他们就是再发飙,人们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顶多也就是于事无补地扔一只破鞋而已,甚至还会因其雷人雷语吸引许多趋之若鹜的人流。更不济事的还是那位诗人,居然大大咧咧地写一首所谓的打油诗《闻雷人被扔鞋有感》:“扔鞋不止西方有,大炮唱响第一阙。吟罢低眉将来事,此鞋扔后更无鞋。”扔鞋说到底只是无聊之举,在一个资本家的权利得到最充分保障的国度,什么无聊之举都不会变得有聊。 出现在这部传记中的这位红色资本家先生,因为对员工工资十分苛刻,总是无法招聘到工人。不过这位可尊敬的老板并不会因此而绝望,相反总会显得处变不惊,镇定自若。此公有一句名言:“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可能没有,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我对老板的这句话其实是十分敏感的,因为我不单纯从一个资本家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名言,当我再度听到这样的名人名言时简直如沐春风般倍感亲切,如雷灌耳般醍醐灌顶。看来这些资本家都是一个娘养的,仿佛猪仔,一胎生出十个八个这样的谬种来殊不为怪。其DNA基因都惊人相似的一致,接受的人生观教育也都一样。不过在我看来,在中国这样的“三条腿的蛤蟆”真的比比皆是,这些高贵的蛤蟆们喜欢的其实只是逆来顺受的奴才,所以在他们的工厂里除了奴才而外,恐怕真的就找不到大写的人了,诸如我也只能是在离开这家公司之后才敢于写下这部传记,偷偷摸摸地泄泄私愤而已。因此,这句话大可以作如此改动:“在今日之中国三条腿的蛤蟆满天飞,真正伸直两条腿正正当当直立的人几几乎绝迹了。” 这家公司于九月一日举行了一次庄严而隆重的开业典礼,出席开业典礼的可不是学生,尽是些道貌岸然的达官贵人。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九月三日公司唯一在运转的车间却忽然失火了。火势深受开业典礼之激情鼓舞,来势汹汹,一下子整个车间就都燃烧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些纸钱般的灰烬。当时在现场坐阵的某副总根本不屑于参加指挥现场营救,相反倒是多次趁隙溜到寝室里忽忽睡起了大觉。事后,在事故总结会上,这位副总除了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之外,居然豪迈无比地迸射出许多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语:“我一看现场已经无法营救了,干脆什么事都不做,睡自己的大觉。”我实在不明白这位副总居然会厚颜无耻到如此境界,我只是在想,这位副总真是太诚实了,不救火也罢,没必要如此装清纯地坦白自己的不负责任吧。可能我的顾虑同全国人民对“范跑跑”的顾虑是一致的。不过我也能感觉到副总的诚实可爱,简直同那位声名远播的“范跑跑”如出一辙。当然,他所以能如此地道出自己的心声,其心理轨迹应该与“范跑跑”完全吻合吧。总之,他可能觉得自己的想法足够新潮、足够酷!听罢此公的话,我感觉很是振奋,我久仰“范跑跑”之英名,现在终于得以亲见,算是完成了平生之一桩夙愿,不枉此生啊!如果“范跑跑”堪称我们这个时代的国宝,那么这位副总大可以称之为我们公司的活宝。当“范跑跑”之流居然也能渗透到中国的经济生活中时,我只能恭喜中国经济是中了巨额的头彩了。 最后一位人物“何鸡狗”,其绰号出自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李白笔下:“董龙是何鸡狗!”用李白的诗来为此人命名,也足够抬举他的,不知道此公对大诗人李白推崇到什么程度,或许出于对李白的热爱,他会欣然接受这一称谓吧。 这位先生的长处在于对自己的工作所知甚少,不过寻找别人的缺点藉以打小报告却是一把好手。正因为这是家更喜欢奴才的公司,因此,象这样的人物得以大行其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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