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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梦
张丽
二十多年了，肖天常常梦见莲儿。
那梦若即若离，亦真亦幻。
牛儿在山坡吃草，莲儿眼馋，说：天哥，看，好嫩的草啊，牛儿吃的多开心，我也想吃一口。肖天就笑着跳着去抽毛针，毛针绒绒的，闪着露水，剥开喂给莲儿，吃在嘴里软软的，甜甜的。
莲儿调皮，说：天哥，我要骑在牛背上。肖天就弓着背当梯子。
树林里阳光一缕缕射下来，莲儿躺在草丛里，脸上有梦幻般的色彩，莲儿梦呓：天哥，我好想跳舞，好想有一双金花姐姐那样的绣花红鞋呀。
透过树林的阳光一晃一晃的，如缤纷的万花筒。肖天揉揉莲儿起茧的小脚板，心里萌生了个愿望。
涨水了，肖天背莲儿过河，莲呼出的热气暖得脖子痒痒的；石子路上，肖天要背，莲儿咯咯笑着跑着。
追着，喊着——肖天就醒了。
肖天打开店门，清晨的阳光照在“天哥童鞋店”的匾额上，分外醒目。
这是江城硚口很热闹的街面，平整宽阔。肖天的鞋店在青莲小区附近，街道上雾还没散尽，上班的人和读书的孩子脚步匆匆；老头老太悠闲的去逛菜市场。
妈妈，我要看鞋鞋，快进来呀！门口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喊着，一蹦一跳就进了肖天的店，随即跟进一个女人。
电脑里放着电视剧《似水年华》，肖天正看得带劲，听到声音就仰起了头。只见小女孩站在鞋柜外面，顾盼生辉，那双忽闪的大眼睛似曾相识。
妈妈，爸爸喜欢带我买这里的鞋鞋，可他还不回。
女孩说着，转身去看女人。肖天也循着去看女人。
“莲儿”!肖天一惊，差点叫出了声。
女人很平静，微笑着，她似乎并不认识肖天。
二十年了，肖天有些恍惚，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莲儿。
莲儿没有妈妈，五岁随爸爸来村里教书，八岁那年，爸爸平反后带她回了省城。
莲儿走时哭得像泪人，莲儿说：天哥，你一定要来找我！
肖天抿着嘴使劲点头。莲儿眨巴着眼睛说：那，我们拉钩!
车要开了，莲儿跳下车，跑回来喊着：天哥，我会回来的——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女孩的话把肖天拉回到现实。
女人皱了皱眉，俯下身哄着女孩：爸爸忙，很快会回来的，今天妈妈给你买鞋。
玻璃柜里，童鞋琳琅满目，女人一眼发现了那双绣花红布鞋。
女人弯下腰帮孩子试穿，肖天忽然发现她耳后有颗粉红的肉痣。
曾经莲儿说：天哥，记住呀，我耳后的痣，走到哪里你都会找到的。
事实上，每次藏猫猫肖天都能找到莲儿。竹林里，山坡下，柴草堆里，或者小巷角落，肖天找着找着，躲着的莲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肖天就伸手去拉……
女人按标签给钱，肖天的手伸着，傻傻的并没有接钱。
女人脸绯红，把钱放在柜台，牵着女孩走了。
肖天追出门，多想叫出来：莲儿，我就是你的天哥啊！
一切，如鲠在喉。
以后的日子，肖天常常坐在店里，眼盯着外面。
他又看见了女人，从小车里出来的除了小女孩还有个男人。
他们进了青莲小区。那是属于家的地方。
肖天没有成家。初中毕业那年奶奶去世，他就去了南方，在皮鞋厂干了七年，从工人到销售部经理。他只有一个梦想，赚足了钱，开个鞋店。
他知道莲儿在江城，他选择了青莲小区，这样离莲儿近些，更近些。
可是多少次，莲儿近在咫尺，他不能相认；多少次，莲儿在梦里，他喊不出，叫不应。
肖天贴了“转门面”的告示，他要离开江城。
突然一天，警车叫嚣着驶向青莲小区，在刺耳的警笛声里，人们让开了一条道。不一会警车呼啸而过，扬起了一地的尘埃。
门外传来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肖天探身大街，他惊呆了。他看见女人抱着女孩随车紧跑。那是莲儿的身影，那是莲儿的声音，莲儿说：天哥，我会回来的！
可眼前分明是女人，正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悲痛欲绝。孩子哭着闹着蹬着腿喊爸爸，要爸爸。
女孩在妈妈怀里挣扎着，红鞋子挣脱了一只，看热闹的人流从鞋上踏过。
肖天默默捡回了鞋子，抚摸着，心如刀割。他多想靠近莲儿，把肩膀给她。可是他不敢太冒失。
街坊议论说警车带走的是小女孩的爸爸，他因为赌博挪用了公款。
肖天收起红鞋子，他想等到那天见到莲儿，就告诉她关于鞋子的梦。
可是他再也没有见到莲儿，邻居说她的房子被没收了，不知去向。
肖天又开始做梦。梦里，肖天把鞋子小心翼翼的穿在女孩脚上，莲儿靠在他肩头，泪水扑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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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孝感市 2012-11-12 16: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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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孝感市 2012-11-12 20: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