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吵架

烟雨锁清秋 · 发表于湖北省鄂州市 2012-11-13 10:08:21

文/烟雨锁清秋

（一）
   初夏的午后，天气很闷热，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树叶儿慵懒地一动不动，知了发出低低的闷哼声。沉寂，焦燥，都充斥在这个颓废的午后。
   吃过午饭，苏琳没有收拾碗，打发完儿子去上学后，便拦住了要去上班的子平。
   “子平，我帮你请假，我们谈谈吧。”苏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冷的说。
   “苏琳，又是说离婚那事吗？再给我点时间吧，我还没想好呢？”子平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望着苏琳。为了赶阅高三班里那些孩子的最后一次模拟试卷，子平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现在，学生高考在即，他真的是没有精力再去谈这些烦琐的家事。
   “又等，又等，你天天除了你那破工作，你还会照顾下我的情绪吗？何况你只是个高中班主任而已，不是校长，你个窝囊废。”苏琳听到子平的回答开始吼起来，情绪明显烦燥，语言越发恶毒，边骂边哭。
   近年来这样的状况屡见不鲜，子平习以为常了。如果碰上他精神不好，通常情况都只会坐在客厅沙发上，先点根烟，然后眼睛漠视着窗外，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直到她骂累，说够，平息为止。偶尔碰到他心情好，也会哄哄她，说几句软话，就过去了。只是今天，他真的有点累，心里也有股莫名的烦燥感，说不出来，可能与熬夜有关，他想。但他还是忍了苏琳的辱骂，没有吭声，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五年了，你就只记得你那破学校，只记得你那永远也教不完的毕业班，你记不记得我啊，我也有想法，我也有需要，我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苏琳对子平的置之不理开始歇斯息底起来。
   苏琳的话让子平突然怔了一下，他想不明白苏琳今天如何如此急燥，甚至想不明白她那些所谓的想法与需要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对她太疏忽了吗？难道是真的沟通太少吗？难道？子平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想下去。
   子平看着苏琳苍白的面庞，瘦弱的身体还在发抖，心里很难过，又点燃一根烟，继而低下头狠抽起来。
   “看什么看，叫你抽，我叫你抽，我受够了。”接着，苏琳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往地上摔个粉碎，然后就是花瓶，再就是椅子，司空见惯的情况让子平无动无衷，没有制止，也没有发火，还是抽着烟。眼睛空洞地看着眼前的苏琳如此陌生，五年前那个亲切的幼师形像荡然无存，这完全就是个骂街的沷妇，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苏琳又一次把家里能摔的都摔了。
   “别这样了，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真是那么累的话，那么我们分吧。”子平终于淡淡地说。
   这一次，他知道他再怎么讨好容忍她，也没有用了。

（二）
   “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子平摁灭手中的烟头，抬起头，深遂的望着苏琳。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放完了，我们去离婚，算我求你了。”苏琳毫不放弃能锻炼刀子嘴的机会。
   “跟我说你要离婚的真正原因。”
   “这？我没有原因，就是不想过了。”苏琳支支吾吾着。
   “那我去上班了。”子平没有得到答案，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不许走，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去离了？”苏琳拦着子平。
   “我只想知道自己哪失败了，我哪做得不好，我可以改，至少下一段婚姻可以改。”子平很诚恳的说着。
   “我有别人了，你满意了吗？”苏琳的话像晴天霹雳给了子平当头一棒。
   “那好吧，你去收拾下，我们现在就去。”子平无力的疲软在沙发上，低低地回着苏琳。
   “真的么？那我们下午去吧，现在两点了，我去换件衣服，你去刮刮胡子，两点半出门。”苏琳破涕为笑，语气一下子从刚才的狂风暴雨变成了和风细雨了，子平却哭笑不得这个孩子气的老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他惯坏的，就算她要离婚，只要她开心，他也会顺从的。
   这不是别人眼中的窝囊，而是爱她，就该让她开心，这是子平当初承诺的。
   子平起身到洗手间的时侯，苏琳也去卧室找结婚证换衣服去了。
   他关上洗手间的门，颤抖着手摸出烟，狠狠的抽上了一口，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深陷，面容苍白消瘦的男人如此颓废，眼泪不知觉中就落了下来，那份不舍，那份难言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此刻，他多么想扇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明明不想离婚，明明不想放弃，却还要去答应苏琳，为什么自己要那么虚伪地背叛了自己的内心。
   他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臂，无助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无声地大颗大颗的滴在地板上，他看着印在泪珠里苏琳的笑脸，心是那么疼，那么酸。

（三）
   苏琳没用多长时间就换好了衣服，找到了结婚证还有各自的身份证。
   结婚证自结婚后一直放在书柜上，没有动过，还很新，相片里的自己笑得很灿烂，那时才28岁，很活力的年龄，充满干劲。只是现在，苏琳看着相片，不禁又愁容满面。
   去年在幼儿园一次意外的晕到，让苏琳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这个消息她一直瞒着园里及子平，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离开那些可爱的孩子及那么善良的子平，尽管他木讷，对她也不管不顾的，一心都扑在工作上，但是她理解他，支持他，因为那是他的事业。只是今年发晕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她怕有一天隐瞒不了，子平会为她倾家荡产，到时落个人财两空，儿子怎么办？
   她爱他，她知道他也爱她，所以宁愿用这种可怕的方法逼他离开。
   “喂，子平，你好了没有，两点半快到了，民政局已经上班了。”苏琳在洗手间门外喊着话。
   “好了，等我抽完这根烟就来。”子平这才恍然站起身，边洗脸刮胡子，边回着苏琳。
   子平收拾好自己出洗手间时，苏琳已经在客厅里好像等得很疲惫了，头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改天再去？”子平关切地给苏琳倒了杯水，坐在她旁边还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发烧，可能是刚才骂累了，摔累了。”都这样了，子平还不忘幽了一回默。
   苏琳睁开眼，白了他一眼，“少贫了，我只是突然有点累了而已，两点半准时出发去民政局。”
   那你休息一会啊，我收拾这乱七八糟的屋子。

（四）
   子平快收拾好屋子时，见苏琳脸色还是很苍白，不免担心起来。
   “吵归吵，你也别太动气了，瞧你这样子，要紧不，要不去看看。”子平说着递给苏琳一杯水。
   “没事，可能太累了。”苏琳害怕被子平发现，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子平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子平看着刚还嚣张的苏琳，现在病怏怏的样子，真让人心疼，以后要是离了可怎么办啊？
   “你休息会，我去给你买点药来。”子平实在看不下去了，眼泪在打转，他没有经得苏琳的同意，起身就往外面走。
      子平刚跨出门，楼房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苏琳吓得在屋里尖叫，子平意识到是地震了，他大脑飞快闪过的信息是苏琳怎么办，苏琳也惊醒到是地震了，她起身想往外冲，可是房子颠簸太历害，她站都站不稳。
      当楼顶的板子掉下来时，就在那一秒，苏琳几乎绝望，突然有双大手抱住了她。
      所有的房子在那一瞬间塌了。
   “苏琳，苏琳，你醒醒，有事没？”子平还清醒着，但是他不能动弹，后背被一块大预制板压着，脚也不能伸展。“子平，我脚不能动了，好痛啊。”苏琳哭了，“到底是怎么了，地震了吗？”苏琳开始发抖起来。
      “别怕，我在呢，地震了也不怕啊，我抱着你呢，一会就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说说话，只是不能去民政局了，等好了，我们再去啊。”子平开始喋喋不休的和苏琳说着话。“老婆，别哭了，听话啊，别哭了，你得留着力气，一会还要出去办证的。”
      “子平，我脚好痛，我头也不能动，子平，你是不是在我后面，我能感觉到你的呼吸，你有事没？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啊？”苏琳的关心，让子平好安慰。“你下面是沙发，应该没事的，乖啊，我走了，你一个人会怕的。所以舍不得走了。”
      “时间真慢啊，子平，天黑了吗？我好累了，想睡觉啊。”五个小时后，苏琳的气息明显弱了起来。
      “老婆，你别睡啊，不能睡啊，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就说说你现在爱上的那个人吧，好吗？”子平还在鼓励着苏琳，他怕她睡，因为这一睡就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嗯，你听好了，子平，你真傻，刚才可以跑出去的，还回来救我，结果。子平，其实我得了白血病，我不想拖累你了，咱们出去后，还是离婚吧，子平。。。。。，”苏琳用很弱的声音慢慢说着。
      “子平，你在听吧，你也别睡着了，会有人来的。”
      “嗯，那你一直讲话，像我们以往吵架一样，让我听着，我就不睡了。”子平几乎是用气在说话。
      “嗯，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吵架的，出去了，我也不和你吵了。”
   第二天，她活了，他走了。
   救援队救出他们时，子平用双手把苏琳整个护在身体下，而他的背上有一块板子压着他，替她承受了所有的重量。

   后记：纪念512汶川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