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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面3期报道中的家族不一样,湖北红安曾银菊家族,没有出过像“农民工司令”张全收、打工作家周述恒或登上时代周刊的“中国女工”肖红霞这样的“大人物”,曾家三代人的故事,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般普通。除了幸运的曾毅,通过考大学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标签之外,兄弟姐妹中,无论倔强的曾银菊,还是认命的曾宪贵,在城市打拼多年几经波折,仿佛最后都要回到起点回到农村。在这普通的三代人身上,浓缩了数以亿计农民工家族大同小异的经历,他们极少有机会引起关注,一如沉默的土地。 2011年12月13日,湖北省武汉市江汉区八古墩。朝阳从一片断壁残垣间隙穿过,打在这片被贱卖的土地上。
曾银菊跟往常一样,在一楼的小店里支起牌桌,跟三三两两的邻居斗地主。“你打的么子牌?这也能输?”跟很多武汉人一样,曾银菊喜欢在打牌时抱怨牌友两句。
生活不像打牌,埋怨两句就了事。作为八古墩4000余拆迁户之一,曾银菊家也面临这个难题。政府给的价钱不到周边房价的1/3,拆迁一年半,仍有大半住户没签字。纵然如此,大多数人也已经搬离,只剩下曾银菊等零星几户,颇为冷清。曾银菊也将一些贵重物品搬回老家,在八古墩只留下生活必需品和随时准备关门歇业的小店。
曾银菊老家在湖北省黄冈市红安县八里湾镇卓旺山村,红安位于大别山南麓的鄂豫交界处,作为全国闻名的将军县,出过董必武和李先念两位国家主席,另有8名上将、10名中将和43名少将。
“如果不是拆房子,我还可以在这里继续生存。”作为家族中唯一依靠打工在城市立足的人,曾银菊苦心经营20年,却因为拆迁,城市梦濒临破灭。
曾银菊的叛逆
逃婚从湖北逃到新疆
八里湾镇是红安南部的一个中心镇,距武汉城区仅70公里。全镇到2010年也只有5家稍有规模的企业,农民年人均收入3700元。往北10公里有村名卓旺山,曾家落户在一个叫邱家拳的地方,有百来口人。
曾银菊1962年出生,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在她的记忆中,小时候经常上演的场景是母亲高友珍骂骂咧咧,父亲曾家寿一声不吭,几个儿子跑得无影无踪,作为唯一的女儿,她就成了母亲唠叨的对象。小小年纪的曾银菊有时公开顶撞,往往遭来母亲一顿打。
由于在“大跃进”时修水库伤了身体,虽然吃苦耐劳,曾家寿干活却使不出力气,每天只能按女性标准挣8个工分,持家重担落到妻子高友珍的肩上。白天高友珍出工干活,晚上在家织布,有时连蜡烛都买不起,高友珍只能赶在清晨或傍晚织。当时大儿子曾方咏已可以帮忙,但三个劳力挣的工分还是很难满足一家七口的口粮,实在要断炊了,就去找别人借,等生产队分下来再还。1981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挨饿的记忆才慢慢远去,七口人分到七亩田,吃饱饭没问题了。
因为家庭贫困,又是女儿,曾银菊近10岁才读小学,1979年读初一时她已经17岁,比同班同学年龄高出一大截,成绩很差,后来辍学回家。每每提起此事,曾银菊仍耿耿于怀:“要是小时候早读书、多读书,不至于现在吃这么多苦。”两个哥哥曾方咏、曾福咏也早早出来干活养家,连小学都没念完,反倒两个弟弟成绩不错。
1981年曾家分得田地后,曾银菊进了生产队的小工厂,摘桑叶、喂蚕、种树苗。虽然读书不多,但她有主见,希望有朝一日通过努力创造新的生活。1982年,高友珍给20岁的曾银菊物色了一个对象:一个在当地农场上班、有固定工资的邻村男青年。迫于母亲压力,曾银菊和男青年见了面,但印象很不好,可母亲已经收下礼金,男青年又催着结婚,20岁的农村姑娘曾银菊做了个惊人的举动:逃婚。1984年5月,曾银菊只身逃到新疆投奔表叔。
20多年后讲起这段经历,曾银菊口气仍然坚定:“被逼得没办法了,肯定要逃的。”曾银菊在新疆住了几个月,直到那年秋天,大弟弟曾毅赶赴新疆,才把她接了回家。母亲妥协了,曾银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退亲
曾家寿的遗憾
一直没尝过城市生活
1982年,大弟弟曾毅复读一年后高考,考上武汉一所大学。最小的弟弟曾宪贵考入八里中学,成绩比曾毅还好。曾宪贵读书很认真,一心想考大学,还盘算着考上大学后要节省,寄钱回来贴补家用。1985年7月第一次高考,曾宪贵名落孙山。高友珍咬咬牙,让小儿子又复读了一年。事与愿违,第二次高考曾宪贵还是落榜了。
大学梦破灭,曾宪贵回家种田。1987年他到了武汉一电池厂,做干电池碳棒,一个月80多元。曾宪贵属于临时工,什么福利都没有,但工厂有食堂,生活费也便宜,素菜两毛、肉菜五毛,一天一块就能搞定。
在武汉打工两年,曾宪贵攒了600多元,加上之前的积蓄,便将老家的房子全部换成红砖。1992年底,曾宪贵认识邻村姑娘吴满荣。吴大曾宪贵几个月,小学毕业。1993年9月,大儿子曾勇出生。
曾勇的出生,是曾家的一件大喜事。虽然曾宪贵排行最末,但大哥曾方咏一直在家种田,比曾宪贵晚婚;二哥曾福咏1981年只身去新疆,跟家里鲜有联系;曾毅大学毕业后在襄阳一中学教书,成了城里人,生了个女儿;曾勇是曾家长孙,他的出生让曾家寿、高友珍十分高兴。
大喜之后是大悲,曾家寿见到长孙三个月后就去世了。三儿子曾毅回忆说,因为父亲整天沉默寡言,小时候甚至对父亲有些怨恨,长大后才体会到深深的父爱。为贴补家用,曾家寿推板车装些米汤去邻县赶集,曾毅常去拉车,因为集市上一毛钱一个的烧饼很好吃。凌晨4点出门,几小时的山路,父子一路无言。到集市卖了米汤后,曾家寿会径直走到烧饼摊前,买个烧饼递给曾毅,仍是一言不发。曾家寿生前一直想到曾毅家小住,过过城市生活,可一直没有成行。这也成了曾毅一辈子的遗憾。
曾家寿过世后,从没出过远门的高友珍也离开辛苦耕耘几十年的土地,到襄阳给曾毅照顾女儿。1993年,曾家掀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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