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腊月的门槛,乡村的上空便会经常响起年猪的嚎叫声,那一声声“嗷嗷”的叫唤,打破了原本静寂的乡村。随着年猪的声声叫唤,年味就这样唤到了鼻子里清晰可闻了。 乡村的人将杀年猪的人戏称“杀猪佬”。腊月里,家家都忙着杀年猪。因此,“杀猪佬”特忙,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满,哪家杀年猪都要提前预约。村子里的德军叔和小军就是我们这片儿的“杀猪佬”。今年,我们家杀年猪的日子,父亲选在腊月初八这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母亲将少许剩饭、细糠和青菜搅拌后装入猪食桶中,来到猪圈里。她要给这头年猪最后的一次喂食,给猪送行。见到猪欢快地跑来,母亲赶紧把猪食倒入木槽中。此时,母亲的泪水不自由的从眼中溢了出来。善良的母亲见到每天喂养的猪,今天就要成为人们的桌上菜口中食,心中有些舍不得吧。手里用木棍搅拌槽里的猪食,嘴里还会念念有词;“猪儿,猪儿,快快吃,吃完了快去投胎,千万不要怪我们啊!”喂好了猪,母亲将热水烧好了用木桶备着,父亲已将两条大板凳和用来装猪的幺盆(木制呈椭圆形的大盆)、盛猪血的脸盆从屋子里拿出来放在了禾场上。杀猪的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只等“杀猪佬”来了。德军叔和小军一到我们家,就放下杀猪家什,和父亲、两个哥哥一道来到猪圈去捉猪。见到这么多人进到猪圈里来,猪已经感到大限将至,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猪圈狂奔,嘴里不停地“嗷嗷”叫唤着。德军叔一把就揪住了猪的耳朵使劲往外拉,其他的人都帮着将猪往禾场上牵。 人们赶着猪来到禾场上的大板凳旁,德军叔说着:“用劲”、“捉住猪的蹄子”、“按住猪的身子”,指挥大家将猪架到两个凳子上。猪已经开始作垂死挣扎,歇斯底里地喊叫,可惜已经无力回天,被人们死死地按在了凳子上了。今天,德军叔是主刀,小军做他的“下手”。当人们按住猪身的时候,德军叔拿来备好的“点刀”,一刀下去,血流如注,猪也来不及哼叫,就痛快地死去了。德军叔杀猪的经验老到,一刀致命,从猪的胸口就可以看出,那刀口整齐,没有一丝缺口。血也放得尽,足足流了半脸盆,母亲让我抓了一大把盐撒在了盛猪血的盆子里,拿了一双筷子搅拌了下就端到一边。母亲说,这叫“紧血”,让猪血早点儿凝固。 大哥从厨房里挑来热水,倒入了幺盆中,大家将猪抬进幺盆。大哥则拿起水瓢往猪的身上浇灌着滚烫的热水,德军叔和小军一人拿了一把剐刀,快速地褪着猪毛。将猪蹄子附近的猪毛刮干净后,德军叔放下剐刀,拿过“点刀”,在每个猪脚的腿边划上一刀,揿起一小层皮,大声地叫道:“拿铁棍来。”我急忙递上铁棍。只见德军叔用铁棍顺着肉皮使劲地向前戳,点面结合,长棍和短棍交叉使用,然后用麻绳系住三只猪腿的切口处,留下一只猪腿的切口,揿开那一切片,深呼一口气,用力地吹气,两边的腮帮子就象两个圆圆的小球,一鼓一鼓地。小军这会儿也没闲着,用铁棍敲打着猪身。一边吹气,一边敲打,直到被吹成气鼓鼓的癞蛤蟆般方才停止。这时,就可以逐片逐片浇烫水刮猪毛了。德军叔和小军边浇水边刮猪毛,大哥还会时不时地往大盆里添些热水。一会儿的功夫,猪身上的黑毛已全部褪干净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白白净净的猪身。 最激动人心的要数开膛剖腹了。德军叔拿过铁勾勾住年猪的下鄂,屏气凝神用力地将年猪搭在自己的身上,甩开大步,紧走十多步,将年猪挂在禾场边两棵香樟树中间木棍上的小槽里。二百多斤重的年猪,让两棵香樟树都禁不住摇晃了几下。德军叔做完这些后,就到旁边歇歇了。开膛取杂和刀卸八块的事儿,就是是小军的。只见小军左手在年猪的肚子中间比划着,右手拿着“点刀”,只听“赤哧”地一声,猪肚已被划开,里面的杂碎便现了出来。取下肝、胆、肺、肚以及小肠和大肠,就可以看见厚厚的一层油了。在取油的时候,小军小心翼翼地边挖边裹,生怕把那层油弄破弄乱而不好储藏。在小军取油的时候,大嫂已经开始翻肠了。这个活虽然不重,但很脏。肠子装在一个筲箕里,大嫂的技艺娴熟,只见那肠子在她的手中一捋一翻,然后一冲一抖,肠子里热气腾腾的东西就流到粪桶里。 小军从年猪身上取完了猪油,把年猪从木棍上取下来扛到案板上,开始刀卸八块了。这时是最热闹的。哥姐、嫂子和我都来到案板前,按照父亲的要求,年猪,作为子女的人人都有份。父亲让小军将年猪按六份分割,我们五姊妹和父母每家各一份。能吃到母亲喂养的没有放任何添加剂和有机饲料的年猪,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中午,我们吃着炖着萝卜的大块膘儿肉,喝着纯粮食酒,爽朗的笑声回荡在乡村的上空。 杀过年猪后,日子在不停地流动,年味也像大块膘儿肉炖萝卜的香味一样越来越浓。 |